我记忆里的家乡,人们都是纯朴善良的。虽然我也被别人欺辱过,打骂过,还被邻村的孩子拦路抢劫过。(把我去外祖母家得到的几颗纸包糖抢走了,那时候一年都难得吃粒糖,真是切肤之痛了)但是我记忆里的乡村总是亲切的,温暖的。
那时候我爸爸已经从大学毕业回了县城工作。并发动我们全家种西瓜。爷爷是最主要的劳动力,重活累活脏活都是他一力承担。姑姑和奶奶是第二劳动力,帮着做各种杂务,家里喂猪打狗,煮饭炒菜更是不在话下。爸爸下班回来,大姐二姐放学回来就往田里跑,能帮多少是多少。我和妹妹最小,年纪大概四岁半了,也整天跟着日晒雨淋,西瓜要育秧,做成小小的营养钵,姑姑示范做给我们看,又手把手的教我们。我们很快也学会了,俨然成了得力干将。大人直夸我们手脚麻利,乐得我们兴奋不已,整天整天的忙乎着。
后来西瓜开始成熟了,便在瓜田里搭了个棚子,里面茅草铺了地,晚上爷爷就睡瓜田里,提防别人来偷西瓜。太阳落下,天昏暗下来的那段时间,爷爷赶回家吃饭,姐姐就去替换着看守瓜园。
有一次二姐去看守瓜园。回来便闷闷不乐,告诉家里人村里的李凤兰在瓜田里抱走了一个大西瓜,而且没有付钱就走了。二姐问她要钱,她都没有搭理便扬长而去了。姑姑听了便说李凤兰一贯欺压我们家,欺负我们家成分不好,又势单力薄。她就是不要脸,强吃白拿。二姐听了便默默的吃饭,不再吭声了。
第二天二姐继续替换爷爷回来吃晚饭。她回家又告诉家里人李凤兰又乘黑来抱走了一个大西瓜。姑姑生气的说:“她就是欺负你年纪小,你爷爷在瓜田不来称西瓜,瞅着你换班了就来占便宜。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倒要看她还来不来了?”二姐倒是一脸平静,闷头吃饭。
隔天下午的时候,李凤兰却跑到我家闹腾起来了。
她穿着一件短袖碎花衬衫,衬衫鼓鼓囊囊的绑在她圆滚滚的身上,衣服扣子都崩掉了一颗,下身穿着一条深灰色的长裤,裤管挽到膝盖处,屁股又大又圆,像两扇磨盘,汲了一双胶拖鞋。这年头胖子可真心稀少,她看着就孔武有力,寻常男人都不敢和她放对。她抱着一个大西瓜气势汹汹的便来到我家。
我家散工晚,正围着桌子吃晌午饭。她一脚跨入门来,一把便将西瓜顿在饭桌上。饭碗菜碗都蹦将起来,汤汤水水溅了一桌。她凶巴巴的扫视我们一圈,便大声叫喊起来:“你们家倒是看看这西瓜上刻了什么字,我哪里便是一个婊大娘了?你们家不给我一个说法,以后就别想安生!”
我们便去瞧那桌子上几乎快要裂成两半的西瓜。只见西瓜皮上用小刀歪歪扭扭的刻了一行字,读来便是“李凤兰是个婊大娘!”爷爷便问瓜从何来?李凤兰便说是她从我家西瓜田里摘的,这可抵不了赖皮!爷爷又问她摘瓜的时候我家有谁在那里么?她便说我家二丫头在瓜棚里。这可抵不了赖皮!爷爷脸色便很不好看,呐呐的对李凤兰说道:“兰婶子,这可对不住你了,可能是家里小鬼瞎胡闹刻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李凤兰一看我爷爷软将下来,更加得势不饶人,恶狠狠的叫骂道:“文二爹,你既然承认字是你家里人刻的,那是哪个刻的?我要撕烂她嘴,剁了她手!”姑姑忍不住冷笑一声,问道:“兰嬢嬢,那你摘我家西瓜付钱了吗?”李凤兰不由一怔,急了脸,倒也算急智,说道:“我就打个赊账,以后自然还钱的。”姑姑又抢白道:“可我家二丫头说你摘了西瓜就走,她问你要钱,你理都不理的就走了。并没有说赊欠的事,而且连续来摘了几个西瓜了。”李凤兰一时懵住,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又闹将起来,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内容大抵便是她在哪里偷奸养汉了?既然败坏她的名声,说她是婊大娘,那今天她哪里也不去了,以后吃住就在我家。晚上便睡在我爷爷房里,倒要坐实了婊大娘的名声!说着说着就走到里屋,扑倒在里边床上踢被子蹬腿起来。
奶奶一看她失了脸皮的瞎搅蛮缠,便劝解道:“二丫头小不懂事,她小学放学回来我好好打骂她。你就不要在意小孩子的过错了。”李凤兰不听劝,只是一味胡闹。奶奶便也拉下脸说道:“兰婶子,你要在我屋里吃在我屋里睡,我也不拦着。晚上我去外边房和我女儿睡,你就和你二爹睡好了!”爷爷也醒悟过来,也哂笑道:“晚上我打鼾重,只怕扰了你困觉哦。我一个男人家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你回去可别挨了你家管二爹的打!”
李凤兰终究讨不了好去,于是自己又讪讪的从床上爬起来,灰不溜秋的走了。
下午二姐放学回来,家里人问她为什么在西瓜上刻字骂人呢?二姐便说她是气不过人家这么不要脸,不是婊大娘是什么!家里大人教育姐姐说她做过头了,于是拿小细棍子抽了二姐一顿屁股。二姐也不哭,完了说她在好几个大西瓜上都打着手电筒刻了字。
这也怪不得李凤兰一挑就中!于是家人又赶到田里把那几个西瓜的字都削平。
后来爸爸便想了一个主意,对爷爷建言干脆不要夜里去守西瓜了,反正守了也是经常有人来偷瓜。不如来做一场戏,让村里人不敢来偷瓜。爷爷便问怎么做戏呢?爸爸便说如此如此便可。爷爷听了笑着说那就试试吧。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就拼做了一块大木板。用刨子推得光滑平整了,便要爷爷提笔挥毫在木板上写了几个醒目的大字。只见木板上写着“内有地雷,切勿下地,炸死炸伤,概不负责”。爸爸和爷爷便抬着木板,还背了二个黑袋子走到西瓜田里去。
一到瓜田里,便把瓜棚拆了。然后一人背个黑袋子,弯着腰在瓜田里摸摸索索的前进。把全田走完,便把木板订在田外边。过往的路人一看木板上的字“内有地雷,切勿下地,炸死炸伤,概不负责”,又看到爷爷和爸爸好一番埋雷表演,甚至连瓜棚都拆了。便试探的问道:“里面真埋地雷了?”爸爸严肃的着说的确埋了地雷在里面。大家以后不可下瓜田嬉戏玩耍。地雷无眼,炸伤了我们不负责。因为这是防小偷来偷瓜,瓜田李下的还是不要沾了嫌疑的好!路人纷纷咂舌不止。一下子就传遍了院子。
后来再无人前来偷瓜。爸爸做戏便是做足,后来改为每天傍晚埋地雷,隔天清早再排雷。因为白天要进瓜田摘西瓜卖。同时也防范把戏在白天被戳穿。白天反正朗朗晴天也没有人去偷瓜。
爷爷也睡上了安稳觉。真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呀!
很多年以后,家人说起种瓜的这段经历,都是感觉乐趣多多,总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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