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里记述了“曹丕要杀曹植,曹丕小心眼,曹丕还毒死了曹彰” ,这个说法在刘宋时代能够流传起来,李蕾说,这其实是一种思维方式。
《世说新语》的作者刘义庆的身份跟曹植很像。刘义庆也是皇室的亲王,当时的皇帝是宋文帝刘义隆,刘义隆是一个特别猜忌亲王的皇帝,他杀了自己的兄弟。刘义庆当时也被皇帝猜忌,所以他就很紧张。为了表示自己没有野心,不想谋反,他连马都不敢骑,一直在小心做人。
这样,由刘义庆编写这个故事,他脑补曹丕跟曹植关系的时候就会带入自己的情绪。但同时,这个故事本来就在那儿了,此种说法也在流行着。
刘义庆用他最有共鸣的一种说法,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刘宋时代,大家对“什么是士族”已经形成了比较统一的认识,当时门阀下降,寒庶上升。那么寒庶跟皇权结合,这个时代,曹植的地位非常高,他成了士族的第一代表,又帅又有才华,大家都很佩服他。
曹丕跟曹植虽然是亲兄弟,但曹丕是皇上。士族们觉得皇帝压制士族,大家都很崇拜曹植,觉得曹植诗写得那么好,还没做成皇帝,曹丕你明明不如曹植,你倒做成了皇帝。
在那个时期的人看来,这是不平等的,大家把曹植跟曹丕的关系想象得越来越复杂。《世说新语》里关于曹植和曹丕关系的描写,它不是历史真相,里面有那个时代人们的心理。
晋朝的建文帝对贵族卞壸说:“卞壸,你如果要上战场,一定要备几匹良马。”“为什么呢?”“失败了以后好逃跑啊。”
卞壸就在朝廷上朝,当场告诉皇帝,说:“我家世代深受国恩,在我这一代,如果国家首都晋城都被攻破了,我要良马何用?”
卞壸根本就不要良马,他根本就不想逃跑,他要在战场上。其实卞壸是可以不上战场的,其实上了战场,哪怕仗打败了,也可以不死的。但他不仅上了战场,还把两个儿子也带上了战场,还坚守到了最后一刻。永不妥协。这叫什么,这就叫“贵族精神”,就是有担当。
戴建业老师曾讲过,二战的时候,英国伊顿公学55%的中学生都战死沙场,这就是“贵族精神”。它不是享乐,也不是特权,而是人身上高贵的责任感。越是在特殊时期,我们越不能后退,不能逃跑。身份越高的人,天然就要承担更大的责任,要为国家作出贡献,为国家负责,与国家共存亡。
贵族精神还要有高度的艺术修养。《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则里就记录了一个故事,叫作《梅花三弄》。
东晋有位大将军叫桓伊,又叫桓子野,是个大军事家。在决定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一场战役——淝水之战里,总指挥是谢玄,这个桓子野是副总指挥,同时这个人又是著名的音乐家,他的笛子吹得特别好,还是个情种,一听到外面有美好的音乐,有人唱歌他就非常激动。
王子猷应召赴东晋的都城建康,乘着一艘船停泊在青溪码头,恰巧桓伊就从岸上路过。
桓伊和王子猷两个人并不认识,手下说这个人是桓伊,王子猷马上就让手下去转告桓子野说:“听说你的笛子吹得特别好,能不能给我吹一曲?”
桓子野当时是将军,地位非常高,王子猷让手下的人去说,桓子野居然就爽快答应。他下马坐在胡床上,拿出笛子连吹三曲。
音乐可谓惊天动地,太美了。吹奏完毕以后,这个桓伊上车就走,双方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此诞生了千古佳作——《梅花三弄》。
这就是知音。桓子野优美的笛声需要般配的耳朵来欣赏,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如果两个人心灵高度沟通,有深刻的理解,那根本不需要套路,《梅花三弄》结束,这种交流即完成。
两个人勿需按照世俗的客套来寒暄,不需要多说什么,彼此就懂得,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你在这一刻的心心相印是超越了言语的,不需要别的关系。这就像是两朵云,它们飞到同一高度,不必纠缠。
这种“淡”也是一种高贵的精神。我们常说,你是什么人,你就有什么样的朋友。
《世说新语》还记录了许多的洞见和智慧。
有一个故事是关于晋武帝和山涛的。晋武帝就是司马炎,山涛就是山巨源。
山巨源是竹林七贤之一,也是位政治家,是一名官员。最高当到了宰相。晋武帝很欣赏他,但是每次给山巨源赏赐的时候,都赏赐得很少。好多年后,大家仍在议论这个问题:“他官这么大,皇帝那么喜欢他,为什么给他这么少的赏赐呢?”
当年参加过《兰亭雅集》的谢安,把他的几个侄子、儿子找来一起讨论:你们几个小家伙说一说,晋武帝为什么每次赏赐给山涛都这么少呢?这么抠门呢?
谢玄站出来说,我敢肯定,是山涛为人淡薄,不在乎能够得到多少赏赐,他根本就不想要东西。所以晋武帝每次在赏他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赏他的东西太少了。更重要的一点是,晋武帝为了成人之美,说这个大臣,他不喜欢这些物欲,那我就少给他一点赏赐,让他在历史上留下美名。这样一来,皇上也很高贵,大臣也很高贵。
这番话说得多漂亮,真正的贵族都很会说话,因为他要经过大量的学习和训练,他要懂得人情世故,他要能够洞彻人心。
还有一个“关于机智的故事”,孔融让梨的那个孔融,他从小就以神童著称,在他七岁的时候,就跟随他的父亲到了洛阳。当时有一个人叫李元礼,也颇有盛名。他们去看望李元礼,门卫不让他们进去。
孔融机智地跟门卫说:“我跟你们家李元礼先生是世家通好,关系很深。”那个门卫就很害怕,担心得罪不起,马上让过进门,同时有人跑步通报。结果孔融进去后,李元礼看见这个小孩,很吃惊,说:“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怎么能跟我说世家通好呢?”
孔融落落大方,淡定地说:“我们家先辈跟你们家有师资之尊。”李元礼说:“我怎么不知道?”孔融讲:“这里面有个典故。”
相传孔夫子向老子问过礼的,这是中国文化史上非常伟大的一次见面,叫“孔子去见老子”。老子姓什么呢?姓李,叫李聃。等于说老子就是孔夫子的老师。那么好了,对应一下,孔融姓孔,李元礼姓李。孔融说:“我们两家难道不是世家通好吗?”
大家听后都很震惊,这个小孩太了不起了,反应这么敏捷,能够自圆其说,逻辑还很自洽。
这时却有一位陈性老兄酸酸地冒了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小的时候很了不起,长大了也未必聪明。
孔融马上就接了一句话:“想君小时,必定了了。”我想你小的时候大概很聪明吧,言下之意就是你现在很不咋地。
还有一个故事叫“道旁苦李”,也是出自《世说新语》。它讲的是竹林七贤之一王戎小时候的故事。
王戎七岁时,跟很多小孩一起出去玩,发现道边有一棵李子树,上面结了很多的果子。小孩们就爬到那个树上去争先恐后摘李子吃。
只有王戎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小朋友们问他:“你怎么不去摘李子呢?”
王戎说:“这个树就在人来人往的道路边上,可是这果子还有这么多,那它一定是苦涩的。”
结果小孩子们摘下李子一尝,果然如此。
这个“道旁苦李”还比喻你如果没才华,你真的扛不住事儿,你肯定会被弃之不用,没有人重视你。
讲什么怀才不遇,尤其在当今新时代,只要你有才,就会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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