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似乎是一个很容易出事的季节。16年的冬天，和姐姐一起在医院照顾刚出生不久就要做手术的玲玲。17年的冬天，一个只比父亲大几个月的伯伯因肺癌在不到六十岁的年龄撒手人寰。18年的冬天，B因公司拖累身陷囹圄一个多月，连过年都没有回家。19年的冬天，一个活泼健康的男学生因车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今年的冬天，我刚怀着悲切的心情写完《人生第一次》的观后感，就收到奶奶中风倒地的消息。
一个多月前，我和K趁着周末的好天气回去看她。那时她还在油菜地里除草，像很多年前一样精神饱满，尽管她已经八十二岁了。奶奶一向身板硬朗，生病的次数比我爸妈还少，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住过院，干起活来丝毫不逊于年轻人，大伙都说她活到九十岁不成问题，我们也以为她会一直在老家等待着孙子孙女。无论我们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站在院子里，叫一声“奶”，都能收到她惊讶又欣喜的回应。奶奶竭尽所能地给我们做好吃的，一边跟我们聊天一边整理她从门口菜地里采回来给我们带走的各种有机蔬菜。当我们迫于生活不得不奔向远方时，她总是默默地站在高处目送我们，好几次我们走远了回过头来依然看到她恋恋不舍的身影。我们大喊着叫她回屋里去，她嘴上答应着，脚步却没有迈开。
奶奶有四个儿女，7个亲孙辈和5个外孙辈。就拿我们7个在她跟前长大的孙辈来说，都是她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奶奶为了增加收入，在寒意未退的春天去河边捞螺蛳回来煮熟挑肉卖。螺蛳很小，一担就有成千上万个，而她一天要捞回几担。这么大的工作量，奶奶一个人自然是完成不了的，我们几个孩子一人一根针，一坐几小时，从下午挑到天黑，她呢？总是最后一个睡，第二天又早早起来把肉挑到很远的地方卖给乡村小贩，挣个二三十元。到了春节，作为长辈，奶奶拿出平时省吃俭用的积蓄，很大方地给每个孙辈50元。
年纪早就过了退休之年的她为何总能给人这么康健的感觉？除了体力和勤劳，更重要的是她的为人和习惯之好。奶奶一生受尽磨难，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养活了四个孩子。生活的重负没有压垮她，反而锤炼了她坚强隐忍的性格。她深知世态炎凉、人心险恶，既能够用智慧勇敢保护自己，又能对真正的弱者给予同情。她时时刻刻都在创造生活，从来不肯浪费一点时间，连过年看春晚都在剥花生米。因为出身于有些底子的人家，受过一些教育，她做事有条不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全然不似一般的农村老太太。
然而时间是无情的，奶奶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看到因病憔悴不堪的她，我们才明白她也有离开的时候。老天啊，让奶奶快点好起来吧，多给我们这被生活捆绑的人一些回到出生之地看望至亲的机会。因为人生啊，总是在做减法，来日方长说到底是个骗局。
2020年12月28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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