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在乎你。悠悠此刻的感觉是冰冷刺骨,虽然已是夏天,街道上人来人往,夜市也正红火,迎面而来的一个婴儿车里,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让她的心,灿烂了一瞬间,随之这火花又消失了。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月亮是寂寞的。
悠悠走在县城热闹的中心大街上,没有目标,越走越远。她此刻的感觉,委屈极了。
电话里,她给老公诉说,我就是害怕,没有人陪。昨夜等到十一点,弟弟才回来,我的心缩成一团。今晚上,此刻,又是我一个人,楼上楼下,没有一点声音,我不进去了,就在大马路上溜达吧。
老公虔诚地道歉:都怪我没回去,有我,你就不怕了!
电话被儿子听见了。儿子一分钟不到,网上定好了房间,截图发来了,“妈,赶紧拿着你的东西,打车五分钟,入住某某大酒店吧。钱我付过了”。
悠悠情不自禁,泪水夺眶而出。她感激儿子。多亏有儿子!那年和好友去南京玩,也是儿子在网上预订了房间,外边四十度高温,她和友人在酒店舒适度过了一夜。
夜里九点多了,母亲的房屋周围一片静寂,悠悠回到母亲家,迅速提上包,拉上箱子,悲伤地离开了。
昨天夜里十二点半了,悠悠还睡不着,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开着灯睡不着,关了灯,还是睡不着。一点半了,悠悠想,去住酒店吧,她的这个念头一出来,马上就想,这是不是有些矫情了?是不是有些不近情理呢?母亲刚离世不到一周,悠悠留下来,为的就是给母亲过个头七,民间不是有个说法吗,人死后一周,灵魂还在房间里,子女都要守,可为什么此刻就她一个人呢?他们怎么都不来守呢?
悠悠信人的好。她看谁,都有无尽的好,善良到极点的女人,总怕自己的行为,给他人带来不安,所以她就让自己不安。母亲生养了五六个儿女呢,此刻她不愿意打电话给任何人。
月儿有些缺了。
人生无常。母亲病了几十年,她病累了,她本是所向披靡的人,老人家过够了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母亲希望早点“老萨”死掉,一了百了。母亲终于老萨了。老人家终于安宁了。
悠悠对待娘家姊妹,真是掏心窝子的好。不知为什么,她很难得到掏心窝子的回应。
母亲的离去,悠悠体会更深了,人们习惯忽略亲人的感受,更在乎的是得与失。
早上姐姐妹妹们来了,他们开始录礼册中是给自己上礼人的名单。
悠悠一个人在公园里漫步。午饭时间到了,悠悠来到了一家云南米线馆,要了一份鸡汤原味米线。她坐在窗子边,看来往的人们,匆忙奔赴店里吃饭,没有人想起来这个姐姐,没有人问她,中午饭你吃了吗?
悠悠想,远嫁的姑娘,回到母亲的家,还算是家,可母亲离世,弟弟会将母亲的房子随之卖掉,自己就再也没有娘家了!
下午姐姐妹妹们又来了,悠悠为大家做了饭,吃了晚饭,她们又开始查看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是否漏掉。每一个名字可都是真金白银呐。
晚上姐妹们都回去了,她们没有一个人打电话。她们都有自己的家,她们不可能住在母亲这里。悠悠是远嫁他乡的人,她在县里没有家,母亲的家就是她的家。趁房子还没处理掉,这里就是她临时的栖居之所。
月儿越来越瘦了。
姐妹们录了名单,拿了钱,美滋滋地。每个人都有好几万的礼金。母亲的去世,也许悠悠看不见她们内心深处的悲伤,丝毫都看不见。
母亲走了的第二天,她们每一个人都将心用来翻看通讯录了!她们搜索熟人,通知熟人来参加吊唁。熟人世界的游戏规则,大家都懂。
悠悠以文字记录母亲离世的内心悲伤。她的朋友们远在他乡,她不可能邀请任何人来参加母亲的丧礼。可在吊唁的最后一天,曹珠来了,她还在上班,百忙中请假送阿姨一程。珠也是不想给人添麻烦的人,有很多年,珠一直到家里为悠悠的母亲打针挂吊瓶打点滴。悠悠清楚,珠珠秉性如此,儿时的友谊,那真的是值得珍惜一生的缘分。
母亲走的第一天晚上,她是想跟着姐姐,回她家的。姐姐将悠悠的意愿,通过巧妙的话术,给了弟媳一个指令。弟媳没有拒绝,在那一刻,悠悠十分悲伤。
悠悠和一个晚辈走在路上,突然她就放声大哭起来了!她意识到,自己不被家人看重,她无论多努力,无论做多么好,依然不被看重!
母亲住院八年,每年两次,姐妹们吃住都在悠悠家里,她从来就没有嫌弃过。母亲住院一日三餐,每天都去买新鲜蔬菜,每天都要做五六道菜,七八种菜都用上了,有时不知该怎么用心招待才好。
母亲住院治疗,一日三餐都需从家里做出来,再提到医院去。悠悠总是气喘吁吁,一路赶着时间点儿,只怕错过。
除了给母亲搭配好伙食,陪床姐妹的饭食也是做好一起送的,有时提个大兜儿,几个菜都装进去,连热热的汤也要带去。路上的风景顾不上看,自己好像就是剧中人。
为什么呢?悠悠为什么要扮演孝顺女儿角色呢?传统文化的渗透力,也是身为女人的觉醒?母亲强势了一辈子,生病住院治疗恢复,她在病床上也恨不得能够掌控一切。
母亲说,医院的饭吃不成。那就家里做吧。于是,悠悠陀螺一样的,转呀转,不停歇,才是春天,悠悠每天汗水直流,每一个亲人都渴望得到厚待,每一份饭食,都是心灵的慰藉。
悠悠的母亲意味深长地对保姆说,二女子和我一样,有些傻。
月儿弯弯照九州
悠悠一个人打车去了酒店。沉沉的黑色,裹着悠悠的悲伤,她的脸色苍白,包包里塞满了睡衣水杯等,来不及整理,服务员看到她的狼狈,很是惊讶。
星级酒店的设施很舒适,服务体贴入微。悠悠洗发需要护发素,服务员送来了。
悠悠还以为姊妹会打电话给他,十点弟弟来了电话:我回来了。冷漠僵硬,她刚想说,儿子给我订了酒店,话没出口,对方挂掉了。
恐惧,不是说一句话就可以治愈的;安全感的建立,至关重要,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十二点了,没有来电话。十二点过了,她关掉了手机。她离家住酒店,大家看来不过风淡云轻。
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竟无人发现?估计弟弟一回去就睡了,姐妹们都在舒适安逸的家,放心自在去睡了。
悠悠一夜无梦。太阳升起来了,悠悠醒来了。
月儿残了
没有什么好说的。侄子八点多来电话的时候,悠悠乘坐出租车,快到母亲家门口了。侄子说,爸爸是半夜醒来才发现姑姑不见了。即便如此,弟弟笃定又睡了。
悠悠30日晚看到妹妹发来的视频,母亲轻度昏迷了。瞬间决定,坐动车明天早上出发去医院陪母亲。谁知医生认为没必要手术了,让弟弟办理出院手续,把母亲拉回家了。悠悠退掉去临汾的票,重新买了回老家的票。她想守着母亲,陪伴母亲到最后一刻。
母亲于6月2日下午三点零六分走了。树倒猢狲散。亲情若没生命觉醒者守护,最后也不堪一击。在这个道德不能绑架任何人了的时代,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悠悠在母亲离世第七天的早上,为母亲烧了香,给供桌上父母的照片磕了头,她压住一触即发的悲愤,离开了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家,离开了故乡。
动车两点零一分启动了。悠悠含着眼泪,告别了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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