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做了个梦,半夜醒来没多久就忘了。梦里我还是个学生,亲人们在老家房子里聊天,我进去的时候,几个不常见我的姑姑姑父就招呼我过去问话。
醒来有些伤感,发觉很多长辈已经不在人世。昨天知道中元节到了,我猛然醒悟,原来是被挂念着。
大姑去世的时候年龄不大,是在春节的时候。初一那天,家里人还跟她打电话拜年。姐姐刚生了外甥,第一次过春节,打算春节后段农村走亲戚差不多了,不忙了,我们全家回去老家,看看她。
谁知道,没几天,爸就接到了她去世的噩耗电话。
那天早上,爸说做了个梦,梦到牙掉了。他说不会有谁要走了吧,爷爷奶奶去世多年了,几个老姨还在,大家心想可能也就是那几个老辈人。
没人想到会是大姑。
爷爷当年和大姑夫关系比较好,大姑夫的父亲是个国民党军官,解放战争跑去了台湾,大姑夫似乎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他比大姑大十几岁,第一任老婆死了。爷爷就把大姑嫁给了他。听说一是两个村子离得近,只有二里地,可以随时走动。二是老男人疼年轻媳妇,大姑夫是爷爷的小兄弟,不怕女儿被欺负。
确实,老家的亲戚中,大姑家是最常走动最亲的。经常农闲没事,大姑和表哥表姐们就过来坐坐。妈也常带我过去串亲戚。
大姑是奶奶最大的孩子,五个孩子,我爸最小。大表哥是大姑夫第一任老婆的孩子,跟我爸同岁。大姑家的表姐表哥跟我差不多是两代人。最小的表姐也大我七八岁吧,我不清楚。
我记事后,有一次决定冒险,就带了几个小伙伴,跑到了大姑家。她正和邻居聊天,看到我跑来,以为我妈来了。我说我是自己来的,很骄傲。她很吃惊。然后我就又跑了回去。那时候我可能是四岁。
我家搬到矿上之后,一年难得回去一趟。大姑来过矿上几次,每次都住很久。爸跟我说,大姑大他很多,小时候,是大姑看着他,带他长大的。长姐如母,每次来,就多留一留。
家里睡不下,我那时五六年级,跟大姑和奶奶挤在一张床上。晚上睡觉翻身,大姑说我踢了她好几次。
后来高中以后,暑假我经常一个人回老家,有时就住在大姑家,在她家看《神探佳杰特》动画,邻居有个哑巴,跟我年龄相仿,每次也过来一起看电视。大姑说这娃挺可怜的,让我别欺负人家。
每过几天,她就给我一点钱,让我去集上去玩,买点东西啥的。我倒不记得平时在干啥,夏天那么热,我应该不会暴晒着跑三里地去集上,大概是在村里跟那些不太熟的孩子在玩吧。
大姑孝敬老人,婆婆是旧社会的大小姐,不好伺候,但婆媳关系融洽。友爱相邻,在村里极有口碑。她的婆婆去世后,村里给大姑家发了个文明家庭的铭牌。那个铭牌挂在大门正对面的饭厅,很显眼,在村里,这是极高的荣誉。
再后来上了大学,回去的机会越来越少,见面次数就少了。
爸找朋友借了辆车,连夜带我过去奔丧。大姑躺在那里,爸过去揭开盖在脸上的布,看了一眼。他让我也看一眼,我没有过去。他说“这是你姑,你怕啥呢?”我摇摇头,没接话。我没怕,我只是不想失态。
表哥说早上家里还来了两家亲戚,大姑正在给人家做饭,突然觉得胸闷,就找表哥骑摩托带她去镇上的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让去县里。就开始往县里走,还没出镇子,人就不出声了。
大姑夫泡上茶叶,跟我们说,这是好茶,尝尝。
爸说姐夫,别难过,这都是命,眼看着孩子们生活上了道,该享福了,她却走了,劳累命。
过了两天,我们全家都来参加葬礼。二姑打了大姑夫几拳,把自己气得犯病,又回去了。
时间紧迫,为了不让县上的人跑来要求火化,村里的几个老人找来风水先生,在村子的公坟找了个地,赶紧箍墓。墓的位置在大路边,紧挨着外村人盖的宅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好地方。
祭奠下葬的时候,妈和几个伯母都哭得很伤心,这样好的大姑子,确实是很难得。小表哥哭得停不下来,他正值壮年,功成名就,正是孝敬父母的时候,子欲养而亲不待。
三年后,大家又聚到一起,大姑的三周年。大姑夫依然硬朗,又拿出了孙子给买的好茶叶招待大家。哀伤淡了,大家穿着孝服,我和小表姐夫在路上聊着在县里和镇上买房子宅基地的事情。到了墓地,大家又收起笑容,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仪式结束的时候,大家纷纷把孝帽抛过坟头,大声欢笑。逝去的人的影响逐渐变淡,活着的人仍然要继续向前。
第二天下雨了,我去集上,路过大姑的坟,觉得她很孤单。
又过了一年,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一艘非常大的船,有四个轮子,停在陆地上。大姑跟我站在上船的地方。船上的帆升了起来,风鼓起帆,船缓缓动起来。
“我要走了。”她笑着跟我说。她个头不高,却是在俯看着我,就像我还是小时候。
我突然明白过来,她已经去世了。一股强大的悲伤涌上心头。我抱紧她。
“姑姑,你别走。姑姑,姑姑......”我大声叫着,边叫边哭。
凌晨两点,我哭喊着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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