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从未见绫儿如此动气,一进屋就问道:“怎么了?”
“定是锦儿那个小蹄子使的手段,当日我就瞧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锦儿?今日她还给我送吃食来着,说嫂嫂怕我不够吃,我瞧她挺好的啊。”
“哼!官人预备好的,你一份,她一份,用她在这借花献佛!”
林尘看她越说越激动,心下思量:嫂嫂本是好心,绫儿为何如此生气?往常她与人拌嘴,言语也未曾这般刻薄。林尘心思向来是写在脸上的,绫儿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为这事犯寻思了。
“我不过是替你不平罢了,方才官人还在院子里念叨姑娘,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竟回新房去了,还不是锦儿那蹄子的主意!你是个没计较的,官人又耳软心活的,若再让她们得了意,姑娘可怎么过?”
林尘忍不住吃吃笑道:“绫姐姐,你想得也太多了,嫂嫂人不错的。”
“我也曾多听得张娘子的美名,但愿是我多心了。”
林尘本想去见见嫂嫂的,因哥嫂屋里掩了门,故而没好意思去搅扰,灯下看了一会子书就躺下了。
今儿林尘是头一夜跟绫儿睡一间屋子,虽说是隔着屏风,林尘还是有几分不自在。幸亏她上学时在学校里寄宿过几年,又跟绫儿熟识些,要不还不知道今儿得拘束成什么样儿。
洞房花烛,春宵一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林尘这边早早熄了灯,林冲那边可是着了半夜的烛火。
次日,林冲不改旧习,照常早起演练武艺。
“我是惯起早的,你且睡你的,无需管我。”林冲穿上棉衣,给坐起来的娘子裹了裹被子。
“左右我也不困了,起来给你烧些热汤暖暖身子。”张清琬说着就要起身去穿鞋,却被林冲又裹回被子里。只听他说道:“无需麻烦,让绫儿烧些便是了。”
“哎……”她忙忙摇头,反驳道:“绫儿伺候无忧妹子就够忙活的了,便是不用我去,也合该锦儿月白去。官人说这话,可不是拿我们主仆都当外人待了。”
林冲赶紧解释道:“哪里的话,不过是怕你劳累了,本也无需烧什么热汤。”
“我知道官人是好心,说句玩笑话罢了。”清琬笑着给他整理了整理衣裳,继而说道:“便是无需烧热汤,我也该起来置饭食了。”
“哎,让丫头们去置,你且歇你的便是。家里既无公婆给你立规矩,又无刁钻的小姑子,你怕甚?”
“我想让你跟妹妹尝尝我的手艺还不成?只今日一次,明日就让锦儿她们去置。”她央求似的看着林冲。
“也好。天太冷,我去看看屋里炉火,只一件,你依我的话,屋里暖和些再起。”清婉点点头,默不作声打量着林冲挑炉火、盥漱,她竟觉得刹时这屋里就暖和起来了。
林冲嘱咐完她出去没一会儿,锦儿、月白就进屋来侍候她梳洗打扮了。
“阿弥陀佛,我们一听见开门的响动就赶紧出来了。谢天谢地,亏的昨儿娘子叮嘱我们早些起,要不这官人都起了,我们还睡着,可不得落人话柄。”月白一进门就念叨起来。
“便是晚些也不打紧,官人和气的很。”清琬思及林冲,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后,又说道:“你们两个没同绫儿拌嘴吧?我只担心这个。”
月白直摇头,锦儿接着说道:“人家晚上进了林姑娘的屋里就再也没出来,压根没跟我们在一个屋。亏我们还怕她矫情,直给她留了一夜的门。”
“她在妹妹屋里歇下了?”
“可不是,还有更奇的呢。那屋里一件她的物件都没有,姑娘想想,这不是明摆着搬林姑娘屋里住去了。”锦儿略停了停之后,又道:“去年花朝,因我撞见她跟一个官人歪缠,嘴快嘲讽了一句,她同我起了口角,又不知怎地挑拨了林姑娘同姑娘闹,后来惊动了老爷跟官人,我随娘子来林家赔不是。我记得清楚,那时她确是住那屋的。”
月白喃喃道:“昨儿我还跟锦姐姐说呢,若是为守夜,丫头歇在姑娘屋里也是常有的事,搬到一起住倒是稀奇得很。”
“只怕更稀奇的还多着嘞。我瞧着,林姑娘也有些古怪。依她的性子,能是让丫头同她一屋住的?”
清琬看她们俩一言一语地要议论起来,正色道:“莫再多言,恐生是非。如此这般倒更好了,省得我忧心你们拌嘴。若起了争执,我纵是满心偏着你俩,也得看林妹妹的面子,向着绫儿了。”
“知道娘子疼我们,定不能让娘子为难的。她就再怎么张狂,过个两三年,林姑娘出了嫁,她陪嫁过去,到时想争执都没得争执。”锦儿说着说着,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狡黠地笑了,道:“只求啊……咱们家小官人少来这边走动,别再亲上加亲就好了。”
“越不让你说,你越发胡说了。这话要让林姑娘听见,怎么处?”
“不说了,不说了,娘子别恼。”
清琬虽嘴上没说,心里却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她想到自己那个清秀文雅又无主见的通判弟弟清璟,着实是招姑娘们喜欢,也着实是跟泼辣的林尘不搭。姑娘们都喜欢长相好、有功名又不强势的官人,就跟官人们都喜欢相貌好又温良的娘子一样。
若说清璟的性子问题,这可真的怨父亲张中义。
张中义原是东平人,自小喜爱舞枪弄棒,可是人懒,从来不好好练。武艺平平,顶多比没练武的强些。不知是不是爱武的原因,他不爱女色,觉得女人麻烦不爽快,家里给说一次亲,他逃一次亲,后来,别说姑娘了,就是媒人也绕着他们家走,生怕给张老夫人叫住了让做媒。
最后的一次亲,定的是白家的三女白华,是张老夫人以命相逼他才乖乖成了亲。本来老夫人只指望他安稳个一两年留个后就不错了,没承想他竟跟娘子你侬我侬起来。
原来,这白家祖上做过武官,陪驾真宗皇帝御过辽的,只是到了白华这一辈,家里兄弟们也只会“纸上谈兵”了,理论一套一套的,拳脚……啥啥都不行。
白华也是个爱武艺的,只恨生做了女儿身,由不得自己,不能研习武艺,保家卫国。两个人因着武艺,好似伯牙遇子期,成日家形影不离的。张中义得了知己,也为了娘子那崇拜的目光能不消失,他终于好好习武了。
可惜好景不长,清琬三岁那年,白华因生清璟难产过世。一时间,张中义好像被人挖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了补上这丢失的一部分,把女儿跟刚出生的儿子送到了大哥张中和家里,孤身一人去东京谋官职,御外敌,保国家。
张中和为人极好色自私势利,就连家里的大娘子跟五六房妾室也是没一个性子不随他的。清琬姐弟就跟这样的一群人生活了十多年以后,才被父亲接到东京去。
人长大了,品性也形成了,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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