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彼岸花开，花红无叶，花开千年，我在这忘川河旁徘徊了几个千年，却独独不见你的身影。
【一】
一裘黑衣，华贵却透妖娆。她平静得看着我，“你也喜欢红衣？”
我惊讶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她噗哧一笑，“瞧你那直勾勾的眼神，我也经常逛红绡阁，你可愿随我入雨孰山庄？”
随后她递给我一张请柬，朦胧的水墨画勾勒出雨孰山庄四个字，隐印的彼岸花摄魂夺魄，落款是红白衣。我看着她的名，愣了愣，这人真有趣，明明一身黑衣，却叫红白衣。
雨孰山庄，入就入吧，于我而言，不过多了处落脚点。
我拿着请柬，进了雨孰山庄，接待我的自然是红白衣。我正式与她会了面，我告诉她我叫竹喧，她亲切地唤我竹子，以至后来庄里有人唤我喧喧，我都反应不过来。
她说雨孰有六个分堂，随我入哪个，她从不勉强我。以至于我选了沁书楼都不知道她是楼主。
作为沁书隐士的我将隐士的职责发挥到了极致。闲时我翻翻沁书楼藏书阁的书，窝在角落里听音阁的袅袅乐声，或在楼顶眺望饮画舍的静姝佳娥。
沁书楼的人很少，我不常与他们碰面。于是我在沁书楼后院搭了个竹舍，更是与人隔绝了。我偶尔也会想起小衣，不过我自入庄起就没见过她。
像我这样的散仙，自是不应与凡尘牵涉过多，这样的静修正适合我。于是我也没有刻意去寻找小衣。
我的竹舍不远处有一大片彼岸花，彼岸花本在幽冥，我虽好奇这有彼岸花，却懒得寻求答案。
【二】
花开花落，叶枯叶荣，我忘了时间。彼时传来小衣清甜魅惑的声音：“竹子，来山庄这么久也不见你出来逛逛，今天带你认识认识人。”
我抬头看了看她，无动于衷，继续摆弄我的茶。
她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拖了出去，明明是冰冷的柔荑，却透出丝丝温暖。我迟疑的脚步还是跟上了她。
聚雨堂早已人满为患，小衣却将我带至了最前面，“来来来，这是我带进的新人，竹喧。”眼前一位冷艳的男子睨了我一眼，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人设。”我缩了缩身子，躲到了小衣身后。小衣板了板脸，说道：“庄主，不许吓竹子。”小衣将我从她背后拉了出来，“庄主就这样子，人挺随和的，别怕。”
一身粉红的衣裳，映衬这名女子红嫩的娇靥，她附和小衣说：“庄主可以开玩笑，可以调戏，还会奏乐哦。”
小衣指了指她说，那是聚雨堂主若绯，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随后管家惜羽摸了摸我的头说到：“叫我惜羽哥哥，这是人设，也就是基本资料，你填填。”
飘飘紫衣入目，一张娃娃脸带着浅浅的酒窝，她步伐轻盈，偏偏醒目。她身后跟一群人，小衣告诉我她叫鱼瑆筱，身后是她的族人。
鱼瑆筱眺了眺眉，看向白狼，说道：“蠢兄，来新人了。”我的目光也随她转移，看见了面相略为呆萌的男子，不得叹一句，小鱼家的面相真好。小鱼开始向我介绍她的族人，我捂住头，表示混乱，小衣轻柔的目光洒向我，“没事，记得人就行了，至于他们的关系，不必理会。”我感激的看向小衣。
他们仍在喋喋不休，我努力降低了存在感，又溜回沁书楼。按理说我应对此应酬场面烦不胜烦，可是我心里竟莫名的欣喜。
【三】
从那天起，我偶尔在庄里走动，见到那些人，也会打声招呼。小衣依旧神出鬼没。我以为我会就此忘俗，潜心修行，然而竟十分惦念小衣。
我用探寻的眸光看着若绯，问道：“小衣呢？最近怎么不见小衣？”若绯一脸迷茫，“谁是小衣？”我递出珍藏已久的请柬，指了指红白衣的落款。她恍然大悟道：“彼岸啊，我也许久不见她了。”
“堂主？”我不解的看着她。
若绯问道：“你是聚雨堂的人？”我答道：“不，我是沁书楼的。”她捂唇一笑，：“你连你们楼主是谁都不知道。”那时我才知道，小衣是彼岸花，任沁书楼楼主。
告别若绯，我依旧是我的隐士，无所事事。我忘了我待在沁书楼的意义。庄里聚会时，我偶尔也出席，但始终隐没人群中。这人声鼎沸，然而谁也没有与我有关联。
我始终这么以为，然而事实上，庄主眼熟我，小鱼眼熟我，白狼也眼熟。未曾料到的是，因为小衣，我早与这庄里骨血相融。
夕阳西下，沁书楼渡上一层金辉，柔和的斜阳，渐暖人心。我就这样站在楼顶看旧人去，新人来。我还是没有退庄，我甚至都没思虑过为何没退庄，待我明白时，已经晚了。
【四】
窝在沁书楼的角落里，醉音阁乐声扰耳，音乐若柳絮抚心般，酥麻沉醉，昏昏沉沉中，我已入睡。
恍惚中，有什么轻轻触碰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看，原来身上笼了件衣服。
“竹子，怎么在这睡着了，不知道冷么？”小衣责怪的声音传过来。
我报涩一笑，在这可以听见醉音阁的音乐。
“想听音乐不会跑去醉音阁呀。”小衣无奈的笑了笑。
我遥了遥头，表示不想。
第二天，我就见小衣在院里弄工具，乒乒乓乓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疑惑的看着小衣，问道：“小衣，你在干什么？”小衣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后院的竹子被小衣砍了很多，看得我一阵心痛，也越发搞不懂小衣到底要干什么。
又过了几天，小衣蒙住我的眼睛，“竹子，给你个惊喜。”我缓缓张开眼，发现我常窝的角落里多了一张竹榻，向来不知眼泪为何物的我竟然迷蒙了双眼。原来她青葱玉指也为我操劳持刀。
“竹子，好久不去红绡阁了吧，咱们去看看吧。肯定又有新的红衣了。”眉眼里满是喜意。
自从入了雨孰山庄，我越发懒惰，然小衣相邀，我又岂会拒绝。
路上，小衣问我藏书阁怎样。我也没深究她为何会问，只答到书挺多的。她让我多注意注意藏书阁，那是我以为她嫌弃我学识少，我立即点了点头。
红绡阁的衣服依旧绚烂夺目，红衣如火，灼灼艳艳。小衣打量了我一眼，顺手捞起一件绿衣，珍珠点缀，用蓝水晶勾勒长袖，清风一撩，贵气又不失灵气。
掌柜麻利地包起了那件绿衣，我问小衣她不是喜欢红衣吗，怎么买了这件绿色的。她随手将衣服递给我，：“不是我穿，是你穿！我怕你压不住红色，穿绿衣多精神。”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思虑，心不禁荡漾，连唇角都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小衣带着我向着人潮中央走去。这里有最好吃的混沌，小衣如是说。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踏进这熙攘的街道。
小衣指了指靠窗的位置，咱们坐这吧。
“哟，姑娘，你又来了，这回还带了朋友。”店小二熟稔地说道。“是呀。”小衣点了点头，“来两碗馄饨，一碗放辣。”
当小衣将放辣的拿碗移至我面前，心里的悸动压抑不住，我想我再也无法成仙，因为已有牵挂。
我拿起勺子，吹了吹热汤，准备舀起馄饨，忽然一双筷子架住我的勺，“等等，别急。”小衣轻轻说到。
她拿起勺子拨了拨汤面，捞出一堆葱花，“你好像不吃葱花吧，不过这混沌不放葱花味不香，先过遍葱花，再捞出来，会美味许多。”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这脉脉温情透彻心扉，不时涌现。
【五】
沁书楼的夜一如既往的静，我兴奋地靠着藏书阁里小衣做的竹榻，回味今天发生的一点一滴。
忽然门吱呀一声响，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兴许没料到我会在里面，呆滞了一下，马上射了一枚暗器，我侧身一躲，还没开口呼唤已经被他制服。
他捏着我的脖子，说：“交出雨孰山庄令，我饶你不死。”阴鸷的目光里充满贪婪，低沉的语气满是狠戾。
我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让我说话，我看到了他眼睛的兴奋与期待。他松开了手。我大叫了声：“救命。”他一掌打飞了我，快得我毫无还手之力。“找死。”他阴鸷的目光锁住我。
一股腥味涌上来，我咳了咳，一手抹掉唇边的鲜血，“什么是雨孰山庄令，我真的不知道！”
“雨孰山庄令可以号令雨孰山庄，统领江湖，谁人不想夺。”
“你又怎知它藏在藏书阁？”
“藏书阁里潜伏的暗卫最多。”
我顿时心惊，他的武功已经高到何种境界，连我都不知道暗卫的存在，而他竟在一夜之间摸透所有暗卫的分布，且没有惊扰他们。
我想此刻我死定了，然而藏经阁的门被破开，小衣匆匆而入，她从地上扶起我，神色紧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回她一个微笑，压住喉咙里的腥意。
“大胆小贼，胆敢闯入沁书楼，还伤了我的人。”小衣说话间已经出招，两抹黑色的影子在空中飞舞，招式快得疑似闪电。我看得眼花缭乱，从空气中晃动的气息，我还是感觉到小衣处于弱势。我怎么可能让小衣一人独自战斗，于是我也出手了。
但是小衣却因我的出手被束手束脚，而那人似乎看准了这点，招招出向我。我此刻方恨自己功力低微。
正在我拼命躲闪时，小衣还是代我受了一掌。“快走，趁我还能撑一会儿，快去找帮手！”我看着小衣唇边凛然的笑竟移不开脚步。“快走，你在这只会拖累我，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小衣气急败坏的说道。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我看着逐渐远去的打斗身影，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
“庄主，庄主，快去救小衣。”看着庄主无动于衷的表情，我十分着急地拉着庄主走，而庄主依然是不缓不急的步子，只是多了副悲悯的神情。我却走得太急没有注意。
“小衣小衣，我回来了。”我冲着藏书阁大喊，跨过无数暗卫的尸体，我走进了藏书阁。然而我再也没有看见小衣，只见地上的血迹和黑衣人的尸体。
我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庄主，语气里充满紧张：“庄主，你一定知道小衣去哪儿了，对不对！”庄主十分残忍的说道：“魂飞魄散，神形俱灭。”我使劲地摇头，“庄主，你骗我的对不对，小衣不会死的。”庄主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连庄里最厉害的暗卫都死得悄无声息，彼岸要胜过他，只有一种可能，同归于尽。”同归于尽，脑力不断回响着这句话，我昏了过去。
【尾】
我看着院里枯萎的彼岸花，想着那个与它同名的女子，我的小衣。原来彼岸花都为她送葬，而我满怀悲凉，守着沁书楼，守着她的楼。
我终于知道，我没有离庄，那是因为这是她给我的家。
我淡淡的看着若绯改名又改回来，看着白狼瘦了又胖，看着惜羽退庄又回来，再也没有时过境迁的感觉。小衣带走了我的神思，她拖我入了这俗世，却独留我一人看着烟火倾城，享着人世寂寥。
我每天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看着那张历经风霜的竹榻，抚摸那件华贵却陈旧的绿衣，醉卧那枯萎残败的彼岸花，缅怀那个予我温情的女子。
我再也无法对庄主恭敬，是的，我恨他，要不是他把雨孰山庄令藏在沁书楼，小衣也不会死。我知道是我迁怒了，然而我还是忍不住自己怨毒的目光。
庄主依旧板着个脸，“瞧瞧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彼岸走了，我们都很伤心。”说完叹了一口气，“彼岸本是幽冥彼岸花妖，若能在幽冥能遇见她元神，小心护之，说不定就回来了。”庄主只是随口安慰我，然而我却抽了自己的一魂一魄镇守着幽冥。我没有成仙，但从此却没了七情六欲。
我魂度幽冥，不问轮回，只为看你转世，而我的小衣你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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