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难离

她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又是什么时候结束了的?

识于微时，他是一个邮递员，每天将信放到邮箱上。

她是一个小文员，在一个公司做文字处理。

每天把信件从公司拿到邮局寄出，每天又收到他从邮局带来的退信。

两人从刚开始的不怎么交谈到慢慢的无话不谈。

她会和他说公司的琐事，他会和她谈送信的趣事。

慢慢的两个异地他乡的人就走在一起了。

他们一齐租住在城中村的小房子，结了婚，她辞掉了工作，怀着小Baby在家待产。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呢，她不愿意老公太辛苦，开始在家自学会计，考会计证，希望生完孩子可以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让妈妈帮忙带孩子。

7个月肚子的时候，她发现丈夫有点异样，连续几个晚上11点多才回来，因为怀孕，晚上早睡，那天晚上她特意等着他回来才上床。

他回来的样子很精神，好像回到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嘴巴有笑容。

她问他，怎么这么晚呢？

他说，单位有聚会。

把他的衣服放洗衣机时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和衣领边的唇印，她忽然有点懂了。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他有他的不容易，父母还需要他养老，忽然又多了一个小孩。

相识到结婚到现在，她和他已经是亲人了，在这个城市里，他们是唯一有关系的人，一个两人的孩子，相互依存。至于他和其他人会发生什么关系，她有点累了，不想干预，只想这样生存下去了。

孩子慢慢长大，她开始了工作，每天送孩子上学，上下班，买菜煮饭，洗碗洗衫，唯一的休息日，带小朋友出去玩，回家比上班更累。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没有希望，没有出路，她已经没有余力再管他的了。

这是一个冬日，他回来时表情严肃，嘴唇泛白，她等他说话。

“嗯，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等一下，很快就好。” 她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看了一下孩子已在床上熟睡，她坐在小沙发上，看着坐隔壁的他，发线已经后移，额角开始泛起2截深纹，眼底的细纹更深了，原来的白面小生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年阿叔。她眨一下眼，原来时光走得飞快，要照一下镜子，也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有点踌躇，说，“要不，我们分开吧，这样相处下去没有意思的。”

她停了一下，“好的。”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同意？”

“嗯，可以的。”

“你都不问一下原因？为什么要分开，小艾怎么办？”

“都可以的，看你安排好了。”

她的冷静冲击了他，“你是不是有了人？” 他有点愤怒，一个身边的人忽然可能属于另外一个人，他的脸色有点变了。

“我只是累了，” 她说。

“你看什么时候去办手续，提前说一下，都行的。”

一起已经好些年，半辈子劳碌，人已近中年，一个人，或者两个人都是没有关系的，孩子会长大，会有他自己的生活，把孩子养大就好。

他愤愤的拿了衣服洗澡，出来时一声不吭的躺床上。她躺旁边，一忽儿的睡着了。

他有点奇怪，转身开了小灯，看着她熟睡的脸。她的睡相极好，侧躺着身，一边手搭在腰身上，合着的嘴发出细微的呼吸声。岁月待她却是极好的，年近40皱纹却很少，只是崛起眉毛才有细疏的小皱纹，不过她一直都没有怎么发脾气，总是笑笑的，话又少，平常也不出外，除了和小艾周日出去游乐场，但现在也很少的，只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问？难道她已经知道？一直跟踪我？可是她，上班下班，家务事，和小艾做功课，不可能的！

一早，他定定的坐床上，打算问清楚她。她睁大眼睛，看到了早起的他，一眨眼，“怎么那么早起？”

“有事要和你说。”

嗯，她一边答着他，一边换衣服起床，踏上拖鞋，看下手表，5：45，好，还有一个小时出门，那赶紧起来梳洗，把昨晚记下的今天要做的事细看一次，对了，晚上还要买牙膏和香皂，今天学校还要开家长会，开始在厨房忙碌，准备早餐和给小艾带的午饭。

他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有种回到童年时候，妈妈忙乱的蓬松的身型，爸爸悠哉悠哉的坐沙发上看报纸，他被妈妈骂的痛哭，鼻水和泪水交融的脸上，妈妈拿手巾一抹，又走开的被忽略感，忽然有点明白妈妈当年离开的原因了。

她已经把小艾的午餐准备好，正叫醒小艾，“起来了小艾，吃早餐咯。”小艾蒙蒙松松的翻身，“妈妈，让我再睡一会……”“再睡香葱煎饼就没有了噢，很快会被爸爸吃掉了哦。” “啊！”小艾一骨碌坐了起来，“煎饼是我的！” 双眼瞪着饭桌，他一边坐起来，一边把妈妈放在床上的衣服往身上披，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爸爸，“爸爸，这个是我的。” 一边已经把手伸向了煎饼，她一手拍下了小艾的手，“先去刷牙洗脸，才可以吃。” 他一个鬼脸，“妈妈，帮我看着爸爸，不要让他吃了我的煎饼。” “好，你快去梳洗先。”“嗯。”

他看着这一切，有点明白过来，她晚上做到12点，早上5点多起床，日复一日，好像真的没有停止，她说：“你说吧。” 样子很冷静，他忽然有点无语。她一个人在撑起这个家，他却一直没有看到过，忽然想起，她穿的还是初认识的衣裳，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的时间，只是多了一个小艾，换了一个地方住，她还是那个她，只是自己，在物欲横流中有点迷失了。想到阿美花枝招展的身体，想起她不断变化的衣服，袋子里的化妆品和零嘴，迷人的高跟鞋。眼前的她却只是一件旧时衣裳，一双布鞋安静的依在门前。

他错愕的说，“想不到你这么忙，没有什么……” 小艾一个健步冲过来，妈妈我好了，可以吃煎饼了吗？“嗯，小艾乖，先吃一碗粥，再吃饼。” “好！”

她送小艾去学校，他坐在饭桌前，吃着煎饼，想起当年自己因为她给他做早餐而感动，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吃过家里的早餐了。每天和小美吃着在外面变着花样的早餐，已经忘记家里的白粥煎饼了。

她回来的时候，他还坐着，白粥和煎饼被他吃了个底朝天，味道真好，他说。她笑了下，把碗筷拿去洗好，晾在桌面上。她说，“你看下什么时间方便，我这边提前请个假去办就好。”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个……”

她说，“因为单位很忙，假需要提前3日申请。”

她还是直视着他，如同当年，她的包包已经挂身上，推开门，她已快步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