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红了

苹果红了，父亲的脸舒展了。

父亲做了一辈子苹果生意，每年苹果熟了先定好，再装上车，拉到同心县出售。一车接一车，一年又一年，很多年过年时父亲都在同心，这里也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等我老了，没力气了，就靠咱们自己的苹果。”十几年前，父亲提出了他的想法，家人、亲戚、邻里几乎是一致反对，包括三个儿子。那时我还上高中，坚决不同意父亲载苹果树，苹果树费时费力，父亲老了如何还能干这么重的活。虽然没有人支持，三年后，父亲还是栽了六亩苹果树，那时的小树苗没有一片叶子，筷子一样细，个头还没我腿长。

随着我们兄弟慢慢长大，家里的负担越来越重，父亲除了每年做苹果生意外还得外出打工。大二暑假，我坚持去了父亲的工地，重庆歌乐山隧道。第一次进隧道，里面噪音震耳欲聋，火花四溅，我用纸堵住耳洞，小心翼翼往进走，越到里面灰尘越多，终于到了最里面，隐约看见父亲淹没在灰尘中，他戴着防尘口罩，整个人全身是灰，汗流浃背，我的心里隐隐作痛。后来给我安排了抽水工作，负责把隧道里的水抽到洞外，这是整个工程中最容易的，但对我来说却是太难太难。一个水泵100多斤，提不动，电缆线胳膊一样粗，拉不动，还有破损的地方漏电，胆战心惊。我干不了的这些都成了父亲的额外工作，每天8小时一倒班，晚上11点的班要到天亮，但隧道里只有我一个人，几公里长的隧道只有我一人，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听说工程刚开始时隧道塌方还死了八个人，这个班我失魂落魄，后来父亲就替了我。父亲负责的那一块工作本来是最累的，再加上一直替我上班，他累倒了，从没见过父亲生过这么严重的病，他脸色苍白，面容憔悴。明明是累倒的，他还说只是感冒，没事，坚持要去干活，在我的坚持下父亲请了假。本来是打算和父亲同甘共苦，陪伴他的，结果让父亲更累，更苦了，那一年暑假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生活的不易。

长期干那种活会得尘肺病，在我的坚持下父亲年底回家了，第二年上学后，父亲又去了酒泉、新疆工地……终于，我和二哥大学毕业了，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可就在这时，他病倒了，这次彻底病倒了，他住院了，做手术了，做了好几次手术，父亲显得非常虚弱。每一年假期我都在医院陪着父亲，父亲总是挂念着他的苹果树，“等我老了，没力气了，就靠咱们自己的苹果。”

“现在病这么严重，哪里还能弄苹果树啊，这几年苹果树都生病了，已经没法弄了。”

“等我好了，就回去弄。”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要么包给别人，要么挖掉，爸，你就别管了。”

“不行，我们绝对不能让你再干活了。”

“哎，你们，你们……”父亲的眼神中写满了遗憾。

后来父亲出院了，回家后，坚持要把苹果树培育好，这次遇到的是更激烈的反对。和以前不同的是苹果树遇到了虫害，很多树身已经腐烂，而且传染到了其他树，这几年苹果树没人管，已经长得不成样子，再加上父亲年迈体弱，我是打死也不同意。但是父亲在坚持，一直在坚持。后来大哥把我叫到了一边，“这是爸爸的心愿，不能让他的理想毁灭，即使赔本也要让他去弄苹果树。”

今年回家，苹果树已经完全焕发了生机，虫害严重的挖了，不太严重的虫害已经控制，我和父亲用了整整一个假期将树枝全部拉下来，父亲的苹果园终于成型了。

十月，树枝上挂满了红红的苹果，父亲的心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