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过去，仍然是一片茫然。

《樱花绝恋》 第三十一章 扣子 （原创长篇）

我没有上楼，拜访李文家人，如果他们还住在那里的话。我没做好准备面对二老，要对他们说什么。我想，至少我要找到凶手，发现真相，才有颜面去见李文父母。于是，我乘坐火车，回到北京。

第二天上午，我去拜访张医生，详细地告诉他最近我的发现和回忆起来的事情。最后，我问：“我梦中的那个人的影子，应该就是李文吧？”

“我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给你讲讲梦的解析吧。”他回答说，喝了一口水，接着说：“简单说来，梦是一种精神活动，梦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而是压抑的欲望，是通往潜意识的桥梁。任何梦都可分为显相和隐相：显相，即梦的表面现象，是人们能记忆并描述出来的内容，即类似于假面具；隐相，是指梦的本质内容，即真实意思，类似于假面具所掩盖的真实的欲望。”

“这太复杂了，过于专业了，我没听懂。”

“好吧。你梦到的那个女子，可能是李文，也可能是另外一个女子；对于你来说，那是一种爱情的象征。有这样一种可能性，你追求美好爱情这一压抑的欲望，在现实中屡屡受挫，在梦中的世界，却希望得以实现。比如，白色代表纯洁，所以你梦见白色连衣裙。但是，在现实中，我们都知道，纯洁可爱的女孩可以穿任何颜色的衣服，红色，黄色，蓝色，黑色等等。我个人初步的结论是，你梦中的影子，她可能是一位任何你真正爱过的女子，明白吗？”

“不太明白，好像又有点意思。”

我真正爱过的女孩，那还会是谁呢？不是一个人了？杀害李文的凶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她？

从张医生的诊所出来，我一直琢磨这些问题。下一步我该往哪里走？

我的过去，仍然是一片茫然。

我和一位高中老同学魏红联系。她从北京警官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公安局丰台分局工作。我对她讲了李文的事，问她是否能帮忙查到当年李文被害案的详情。我说想知道到底是谁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少女，夺去我的爱人的生命。她说一周后和我联系，告知查询结果。

一周后，她给我打电话说，“此案一直未破，已成悬案；而且，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多年了，没有新的线索，破案的机会非常小。”最后，她劝我说，“忘记过去，往前看，在未来的时间里，好好活下去吧。”

忘记过去？往前看？我没有前途，我没有过去，过去只是一堆杂乱无章、支离破碎的残余断片。我没有未来，如果我再放弃了过去，岂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问她，“你能否帮忙找到当年办此案的民警，我还是想了解详情，特别是为什么没有找到凶手？”

她叹口气说：“试试看吧。”

几天后，她在微信里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李发，手机号码：1308762XXXX。她说：“他当年在海淀分局中关村派出所工作，负责此案，现在已经退休了，目前的身份是一位私家侦探。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此案的情形。你可以联系看看，我会事先和他说明原委。”

“谢谢。”我对她说。

除了多年前在西安和警察打过交道外，我就没有和警察接触的经历。我总觉得，他们每天要对付穷凶极恶的罪犯，面临生与死的考验，心肠一定坚硬如铁，比较另类。但是，为了查找真相，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四天，我给李警官打电话，说明来意，他简洁明了地说：“你的老同学魏红和我提起过此事，我们见面谈吧。”

在电话里，我们约好两天之后，下午三点，在他家附近的老舍茶馆喝茶。那天，我如约来到老舍茶馆。茶馆里人不是很多，台上有人表演京戏《苏三起解》：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我和李警官在一张离舞台稍远的桌子前坐下。我问李警官喜欢什么茶，他说就喝茉莉花茶吧。我招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壶茉莉花茶，点了一份北京点心，一盘瓜子。

“退休了，我就喜欢到这里来喝茶听戏，没别的爱好了。”李警官说。

“这里环境挺好的，挺有名的。”我说。

“你提到的那件案子，我几乎都记不起来了，过去这么多年了。据说这案子还没破了。”

“她当时是怎么死的？”

“后脑部遭重击致命。在现场，我们发现，一块凸起的尖利的石头上有大量血迹，后来通过化验比较，是她身体流出的。据推测，她被人重重推倒，后脑着地，脑部恰好撞击在一块尖石上，造成头盖骨骨折和重度脑颅损伤。救护车赶到半小时后死亡，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左右。现场没有留下案犯的可疑物，没有有用的脚印。唯有一枚扣子，我记得这枚扣子，是因为它太特别了。假设是男子的，谁会穿带有金边的红色扣子的衣服？”

“扣子？”

“是的，一枚红色的带有金边的扣子。我们是在她躺着的地方不远处的草地里发现的，不是她身上的，可能是嫌疑犯的。通过鉴定，上面有她的指纹，还有另一枚指纹，有可能是嫌疑犯的。这是在现场发现的唯一的有价值的线索。可惜，后来通过数据库比对，我们没有找到这枚指纹符合的嫌犯。”李警官给我看他手机里那枚扣子的图片。

“也就是说，有这种可能，这名罪犯是初犯，因此数据库里没有他的记录；另一种可能是，他不是初犯，但是，由于是很久以前作案，那时我们的数据库系统尚未建成。可以说，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把可能的作案凶器都带走了，现场没有留下其他任何可供破案的线索。尸体被送到法医医院再行解剖的结果，与我们在现场根据死者的初步推断完全相同。根据现场推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大。因为现场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死者服饰齐整，财物完全，没有性侵的迹象。所以，激情犯罪，冲动杀人，过失杀人，都有可能。”

熟人？一枚红色的带有金边的扣子？我一边盯住它看，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这是谁的？依稀有模糊的印象，我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枚扣子？是因为第一眼看去觉得它非常奇特，所以才记得它？

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在何时见过它。

“我们曾经尝试寻找这枚扣子的制造商，看看能否发现有用的线索，最后没有结果。”

仿佛是笼罩苍茫原野的浓重的黑暗，突然被一列飞速驶过的夜班列车的灯光刺破，转瞬间又陷入无边的虚无，死一般的黑暗，覆盖天地，掩盖了残酷的真相和罪犯阴险丑恶的嘴脸。

我暗暗思忖，随着自己对过去这一段生活的了解浮出水面，也许就能找到我失败的人生的根源。我敲打着昏沉的脑袋，痛苦地闭上眼睛，无边的悲哀，像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