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带走了我爱的人,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给我机会说。
这是开往重庆的深夜快车,从福州一路西进深入内陆,车厢内大都是四、五十来岁的大叔大姨,有的在门口处吞云吐雾,有的操着一口家乡话为了五毛钱一局的地主呼来喝去,大大小小的包裹占据了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这种喧闹和逼仄使得求静之心无处安放。
夜里11点,打开一本书,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想要逃遁,也是无声的对抗。
窗外的漆黑反而让人有一种向往,唾沫星子的味道仍旧在车厢内肆无忌惮地蔓延,无论我怎样关上大门,身旁大姨们的嘈杂声仍旧穿过耳机击打着我的耳膜。
“你是哪里人?”
“重庆的”
“回家啊”
“对,回娘家,哥哥打电话来说老母亲突发脑溢血,让我赶紧回去。”
“那也是,老母亲病了?”
“对啊,以前都没有这些病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也是很意外。”
坐在左边和对面的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讲着回家的是由,我转过头来瞥了一眼,那个因为老母亲生病了特意买的深夜票回家的女人, 暗黄的皮肤上都是纵横交错的皱纹,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估计是穿了好几年,满袖子上全是凸起的毛球,我没忍住端详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有所察觉,朝我微微一笑,说:“我看你面熟,像我孩子的老师”。
我知道这不算一句热乎的寒暄,却也能让我本来烦闷的心情有所好转,我开始听她们讲故事。
凌晨一点,女人接到电话,说是老家那边在催自己,怎么还没到。
这个点还能收到电话,可见老母亲的情况并不好,女人埋怨道;“动车票临时买不到的,我是临时买的火车票,这火车也是太慢了,至少得十来个小时才能到达,没办法。”
我应该是读出了语气里的无奈,暗夜中的黑色被晕进女人的瞳孔,我感觉到了真实的距离,列车依旧在高速行驶,穿过万水千山,挑战着时间或是生死,噩梦仿佛从隧道里的回声中爬了出来。
凌晨四点,车厢内的人大多在熟睡中,天边的鱼肚白想要挤破黑夜的封锁却是徒劳无功,女人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接过电话,转头朝着对面的人说,
“老母亲走了”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寂,女人耷拉着头,面无表情地呆坐着,那种明明相隔只有几十公里的感觉瞬间演变成生离死别的寒冷逼退了身体里的暖意,和这个世界的冰凉融为一体。我鼻头一酸,很想去拥抱这个陌生人。
“如果早告诉我就好啦,早知她病得这么严重,我买飞机票也得赶回去啊”
“我以为她等得到的”
这趟深夜火车,终于在嘈杂中彻底安静下来。
再也没有来自电话那头的催促了,再也没有任何让人怀揣忐忑的消息了,因为我没等到你。
那个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人,是每一个为人子女最想守护的人吧。
远嫁他乡的女人为这个人跨过四个省,奔赴了一段饱受心酸的回家路,然而病榻上的老母亲没有等到她踏入门槛的那一刻,女人也没有等到老母亲在自己怀里安息的那一瞬。
命运有时很残忍,我们不求朝暮相伴,但求有一个告别的机会,然而它都不愿施舍。
时间和空间成了栅栏,阻隔着我奔赴你的脚步,没能相见的告别,大抵是人生最大的憾悔。
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我想毕其一生要保护的女人,不知道今夜的她是否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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