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北方人喊姥姥，南方人喊外婆，这是我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的。

从小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生活的地方，一直到读大学，才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第一次听室友说外婆怎样怎样时，我都有些诧异，一直还以为外婆是书面语，姥姥是口语呢。但是无论怎么喊，这两个词总是让人觉得特别亲切。

我的姥姥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前几年每次想起她，我总能准确地、不假思索地讲出她离开我们几年零几月。除了得益于我的算术很好外，更因为我总是想起她。这几年忙毕业忙工作，大概人老了记忆力也不如从前了，每次说起她时总要顿一顿，算算她离开我们多久了。

姥姥离开我们十三年零十一个月了，这个时间横跨了我人生一半的时光。说来奇怪，我和姥姥最亲，陪伴她的时间也最长，但是这十几年间我几乎不怎么梦到她。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有点儿没心没肺，难道我潜意识里并不真的想她吗？每次说起这个，老妈总会安慰我，那是因为你姥姥太疼爱你了，不忍心跑到你的梦里让你难过。我打心眼儿里接受这个说法，因为她是真的很疼我。

姥姥走的那天，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和妈妈阿姨匆匆开车赶到乡下，看到门口的纸马车，妈妈整个人都瘫在车上了。我懵懵懂懂地走进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门，看到一群人跪在院里哭，像是走进了电影场景。我觉得眼前这群人都在演戏，姥姥一定是躲在哪里在偷看我们呢。她回乡下之前，我去阿姨家看望她，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往我口袋里偷偷塞零花钱，怎么转眼人说没就没了。我不信，她肯定是嫌弃舅舅不够孝顺，跟我们开个玩笑罢。

这个玩笑一开就是十几年。

姥姥刚走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是老妈陪我睡，她担心我害怕。姥爷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家里的大人觉得姥姥身边该有个伴，就把我送过去了，所以在上小学前，我都住在姥姥家。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在小胡同里和小伙伴们打闹，夜晚在马路上乘凉听老人家讲故事，每天早上跟着姥姥拜佛佛，从里屋拜到外屋，每磕一个头，就跟佛佛许愿说：“佛佛，保佑我考上大学吧”......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大学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知道那是个好地方，是父母、姥姥期望我能去的地方。

我真的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学校。

高考结束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就回了乡下，去姥姥的坟前给她报信。在一片庄稼地里，我看到她长眠的地方。我一直没有来过这里。她当年出殡的那一天，妈妈把我拦住了。盖棺的那一天，是所有人都轮流去看她最后一眼，也是妈妈把我拦住了。她害怕我看了会忘不掉。隔了六年之久，我才第一次看到她睡在哪里。

之后便是离开家乡在外求学的七年，工作东定下来之后是第二次去看望她。冬天的风刮的很冷很冷，我跪在坟前一一跟她报备，毕业很顺利啦，工作定在哪啦，薪水怎么样啊……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冷。

这几年想她想得少了，但总有个声音出现在我脑海里。那是小时候，我和姥姥吃完晚饭在小院里乘凉，我跟她说，“姥姥，我长大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等我结了婚，就把你接到我家里去住......”讲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都是甜蜜的，小孩子，傻傻的，觉得这些是真的可以实现，以后结了婚生了小孩还是能和姥姥在一起的。

我长大了，真的是个大人了。虽然在可预见的未来里还没看到结婚的迹象，可是如果她还在我身边该多好呀。我能把她接到我住的地方，下班陪她聊聊天，散散步。让她看看不一样的南方城市，尝尝我们北方没有的食物。但是这些都不可能了。其实，最痛苦的还是，人没了，誓言却还清楚地记得。

下次再去看她应该是结婚吧，我猜她在那个世界也一定就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