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地敲着院子的大门,除了想念院里的人还因为尿急。
这院子的人啊,应着来了来了,却迟迟不见他来开门。“这人啊 ,上了年纪,腿脚就不利索了。”一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的慈祥老者终于将院门打开,并用食指弹了弹我的脑门。“又不记得带钥匙,下回准让你在门外尿裤子。”
“哎呀,我憋不住啦!行李我待会来拿啊!”我把行李扔在大门内,奔向了一楼的卫生间。院子里的草真青啊,回过头看他弯腰捡起行李,哈哈大笑“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黄昏,点着灯的正厅,一张搁着水烟壶、暖着酒的圆桌,三把竹椅,一位慈祥精瘦的老者。
“爷爷,晚上吃什么?”我捏起他的小酒杯,地瓜烧真香。
“你想吃什么咱们就煮什么。”是奶奶,准是从菜园子回来的奶奶。
“真的吗?那我想要天上月!”
“天上月中看不中吃,我看红菇豆腐汤、焖豆腐、焖蚕豆、炒苋菜就挺好……”
“您爱吃的都是挺好的……”怎么翻身做主人的机会一下子被打回圆形?
“哈哈哈哈,都挺好都挺好,”爷爷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水烟,真是爱笑。
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吧,这个爱抽水烟爱笑的精瘦老头,因为找不到一起看戏的人就教我逃课,“幼儿园也就玩玩,倒不如让我带你去外面玩。”总是有理由,压住我怕被母亲揍的颤颤的心。
六岁,这个精瘦老头为了打发自己的时间,总把我宝贵的课余时间占用:陪他温习晦涩难懂的鲁迅先生,对六岁的我而言,三味书屋丝毫没有吸引力,阿Q不搞笑、孔乙己不可怜、闰土不可爱……鲁迅先生笔下的一切都是惹人厌的,因为他的笔牺牲了我无数的可供玩耍的时间。
七岁时的我,日子过的似乎与六岁时没有什么差别,他依旧喜欢抽烟、喜欢看戏、喜欢喝点小酒……以及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八岁,我又长大了。瘦老头也长大了,他不再念鲁迅先生,改念罗贯中了,可我儿时的偶像不是桃林里的三兄弟,而是吴承恩家的猴子啊。
墙上的挂历一直被撕掉,可是我的个子却不见长,坊间传闻喝牛奶可拔身高,于是我做了整整两年的戏精:为我备的热牛奶被我喂肥了家里的猫、浇枯了家里的花。
“多喝点汤,喝汤能长高。”瘦老头为我盛了一碗豆腐汤。
“不是说多吃苋菜能长高吗?到底是吃苋菜能长高还是喝豆腐汤能长高?”我望着盘子里的苋菜和对面的瘦老头。
“多吃点总没错,多吃点总没错……”
清晨五点半的闹钟,还有十四年前的瘦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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