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的那一刻

湿湿的夜。

凌晨四点三十八分。我在等待着入睡。我穿着单薄的t恤，夹杂着湿润气息的凉风不停的往我的胃和鼻孔里灌。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早已缠绕满尼古丁燃烧后残余的味道，恶心、令人作呕。不足一平方鸟笼似的阳台上光滑的地板瓷砖上盖着一片烟灰和雨水混合的糊状物。

前一天早晨六点二十分，我被震耳欲聋的闹钟从床上掀起，脑子里像装着一群酒后登上游乐园“大摆锤”后的醉汉，他们在我的脑子的肆意喊叫，甚至靠着我大脑的沟壑大口大口的呕吐。我蹒跚着在昏暗的房间里寻找开关，在按下开关的那一刻，光线像利刃一样刺入我的眼球和身体，并且愈发的灼热了。我急忙关掉它，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饥渴的把头塞进洗手池里，这样短暂的告别我过敏的氧气，我会好受一些。

凌晨四点五十六分。

我想听着你温柔的喘息入眠，可长夜寒冷得彻骨，疲乏的肉体清醒的神智，一颗四下寻找方向且迷茫的心不知该向往何处...

我渐渐清醒了，眼前慢慢浮现昨晚背下的单词和知识点。pain、光荣革命、三角函数、西伯利亚高原、物质和意识何者是本原...他们像一块五颜六色的橡皮泥，在杂糅后成为一块灰色的泥。

我在一个星期以前转到这所私立学校来。这里的作息像是监狱。所幸我拼着命的得到了走读的机会，代价是每天睡得比猪晚起的比鸡早。我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鞋子，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走出去，看着还在酣睡的父母我也就放心了，因为父母睡觉都很轻，稍有声响就会把他们一整夜的休整破坏掉。

凌晨五点十分。小区里的清洁阿姨已经出工。她身上那件绿油油的工作服让她在小区的绿化带中隐匿。只有那张苍白的脸偶尔在这片绿意中浮沉。

我走在楼道里，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金桥”，用嘴咬爆藏在烟嘴里的爆珠子，大口大口的吸食着，这浓浓的烟雾好像要把我带入太空，与宙斯见面，告诉他我的苦楚。

我快要来不及了，早上七点10分抓迟到。我抓紧电动车的油门飞似的往前冲。在闯过三个红灯后，就在我要第四个红灯时，一辆银色的轿车向我飞驰而来，不留情面。我仿佛像产生了浅睡眠进入深睡眠的警惕反应，这种反应像是跌落一个无底的深渊。绝望的不是跌落悬崖后，悬崖下的怪石嶙峋，而是无底的深渊，人从古至今的恐惧全部来自于对黑暗未知的恐惧。我死死抓住刹车，刹车混合着润滑油和污色的泥浆水抓住了车轮的碟盘，车轮没有抓住湿润的柏油马路，我滑倒了。银色的轿车从我身上碾了过去，我白色的脂肪和脑浆与电动车的塑料碎片粘黏在一起，污色的血被雨水冲到了路边路人的脚旁，路人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吐出一股浓痰混合在我的血液里。

“滴——”人在浅睡眠要进入深睡眠时，大脑会以为你突然死亡，从而给你一个警惕反应，像是跌落至无底的悬崖，让你意识到你还活着。轿车司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用力的按着轰鸣的喇叭，大声的问候我的母亲，我灰溜溜的开走了。

凌晨五点五十八分。天微微亮。离高考只剩下102天，2448个小时。手上的尼古丁已经挥发完了，这生活简直糟糕透了。曾经幼稚的以为尼古丁可以缓解悲伤和难过，但我错了，烟草认人，一个血液不能够与尼古丁混合的患者，再多的尼古丁也无济于事。

到学校了，我拖着疲乏的肉体走进班级。不论是衣着还是灵魂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艰难的熬过一天后，最安慰的事就是拿起电话听到人讲话的声音。算是一种慰藉。寒风裹挟着雨水，空气中杂糅着泥土的骑车尾气的味道。

凌晨六点十八分，我终于入睡。在两分钟后我又该开始这段该死的周而复始。人最无力的事也最无奈的事就是在颓靡和努力间挣扎吧，我知道我早晚都会长大，早晚都会默默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苦楚和煎熬，可是啊，可是我的十八岁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我在胡思乱想和无病呻吟中入睡，没有警惕反应，没有失眠。

在入睡前的那一刻，没有人关心你究竟在干什么，也没有人能知道你的未来在哪里。就像那位“之乎者也”“窃书有理”的酸秀才一样，“我想他大概肯定应该一定是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