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初闻言,眉宇微蹙,却还是立即转过了身,而后躬身抱拳,“三公主?”
乐卿眉眼含笑,缓步绕过玄初,立在我面前。
“阿念吧?”她瞧了瞧我,眉眼温和淑雅,“这件千水蝉翼纱穿在阿念身上,好看的紧。”
啥?千水蝉翼纱?
我低头打量了下身上的衣服,这不过一件衣服,竟还有个名字?
“玄初,你也真是的!”乐卿突而瞪了一眼玄初,有些不满道:“瞧阿念神色,便是不知这衣服的奇特之处,如此,便没趣了!”
乐卿言语间,伸手挽住我的手腕,继续道:“这件衣服啊,名唤千水蝉翼纱,全衣以天河之水为底,又以灵山冰蝉之翅覆其上,再用千年灵力凝成线,寸寸缝之,便成衣。而这纱,也如神兵利刃一般,认过主后,亦可护身呢!”
一件衣服,还需认主?还可护体防身?
我委实有些惊讶了!
“玄初可真是费了心思了!”乐卿朝我挤了挤眼,轻笑道:“天河处封印万重,等闲之辈不可进,灵山冰蝉亦是难寻,加之千年灵力才凝一根线……如此来算,玄初对阿念当真是好的紧!”
前前后后,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乐卿之言,原这瞧着寻常的衣服背后,竟还藏了这般凶险与付出……
我一时,又有些心虚,总觉得是行了不当之事,诱骗了心思纯正的玄初,来替我取水制衣,甚是辛苦!
如此,这衣服,我是真真不敢穿了……
“没多贵重,我顺手而已!”玄初突然道。
我正欲写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乐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来日,玄初也顺手为我寻一件呗!”
玄初一愣,继而颔首道:“三公主说笑了!”
乐卿再未理会玄初,只伸手挽过我仔细瞧了瞧,赞许道:“果真是好看!”
“阿念容貌生的好,我瞧着甚是喜欢,不知阿念瞧我如何,可喜欢?”
常听秋色她们说,这三公主身高位贵,又温良淑雅,今日瞧着,确实不假……
然……
“阿念?”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唤了一句。
我回神,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将目光落到乐卿身上,而后,伸手写:“喜欢!”
“真的啊?”乐卿笑的很是欢快,伸了手臂快速拥了我一下,“那以后,我常来寻阿念好不好?阿念万不可嫌我烦哪!”
我抿着唇点了下头。
我想,她好歹是仙界三公主,哪会时常来寻我一个小仙娥?
可是,我似乎想错了!
自那日后,乐卿真的日日来宸阳宫寻我,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只要她有的,几乎都会拿来给我。后来,她又见我很是顾念怜儿,便又寻许多仙草灵药,来给怜儿稳固仙元。
也是多亏了乐卿,我才知道,怜儿之所以神思不全,说话不太利索,是因为她的魂魄有些残缺,因何残缺,却是不知,只能先慢慢温养。
而乐卿,也时常会寻些温魂养魄的法子,来与我一起帮怜儿。时之越久,我越觉得仙界传言果真不假,这个三公主,也委实良善,乐于助人,一时,我与怜儿,跟她越是亲近了些。
最初时,玄初好像不大喜欢乐卿日日出入宸阳宫,然时之一久,他见我们几人相处欢快,也便默默禁了声。
我便有些想不明白!
秋色曾说,乐卿心悦着玄初,怎么给我瞧着,乐卿反倒是不怎么在意玄初,而玄初,对待乐卿时,也礼数周到,未有逾越!
我偷偷问乐卿:“你可喜欢宸阳将军?”
乐卿在红梅树下望着我,缓缓一笑,一双凤目柔和淑雅,又透着不可忽视的高贵。
她道:“先送玄初走吧,等他走了我再告诉阿念!”
我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有仙兵来报,仙界之南,一些下仙和弱水、怀江之地的妖族勾结,举兵反叛,大肆弑杀周围灵物和凡人,特请仙界出面平定,天君不以为意,随口指了玄初前去平叛,今日,便是出发的日子了。
“阿念!”玄初遥遥唤我一声,噙着笑走来,瞧见乐卿后,又微微颔首,道:“三公主!”
他今日着了袭银白铠甲,上有青花纹路,煞是好看,整个人也较常日英姿卓卓了些。
“你此去,定要小心!”乐卿挽着我的手走近玄初,“大约几日回?”
“十日左右,最迟半月。”玄初顿了顿,偏过头瞧着我,“阿念没什么话与我说吗?”
我笑了笑,伸手写:“早日回来!”
“好!”玄初眉目舒开,缓缓一笑,而后一一朝我与乐卿拜别。
乐卿捏了捏我手腕,“阿念,你先回去,我送他到南天门外!”
我挑了挑眉,一副了解的神情!
然,乐卿那一送,就再没回来宸阳宫,直到大约过了七八日,她才又出现在了宸阳宫。
那日,乐卿来时,红梅开得正艳,天际有一圈浅淡的昏晕落了下来,给宸阳宫铺上了一层暗黄的微光。
乐卿着了袭蓝色洛云锦,立在我面前缓缓一笑。
那时,秋色正在忙,而越心又被喊去了三生殿,怜儿刚吃了修魂补魄的药躺下了,整个宸阳宫,就剩我一个闲人!
乐卿神情真挚,温言软语地央我去她揽月宫尝尝她新做的茶,我拗不过她,只好随她一起去。
我想,如果那日,秋色没有在忙,越心也没有去三生殿,而魂魄不全的怜儿也陪着我……再或者,我多留心一下那日去揽月宫的路,多注意一下,为何常日不带仙娥的乐卿,那日带了仙娥来宸阳宫……
可我没有!
那么多疑点,我只是任由他们生出又消散,我只是存着侥幸又侥幸地心理,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你想多了!
乐卿也这么告诉我:“阿念,你想的太多了!”
“玄初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被气笑了,我何时竟说了玄初是我的吗?
我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前一刻捧着茶水满脸笑意的乐卿,这个仙界高高在上,尊贵无比温和清雅的三公主,会露出这样狰狞的表情!
身上的灵力,正被一股莫名力量不停瓦解,血脉里也仿若藏了千万只虫蚁在不停啃噬,一寸寸深入骨髓。
我颤颤巍巍伸出手,用还未散去的一丝灵力写:“为什么?”
她一步步靠近我,蹲下身,用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勾唇一笑,“因为,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见了不该见的人!”
仙界是不该来的地方,不该见的人,是玄初吗?
“阿念,你别忍着了,痛的话便喊便哭。你服的这化灵丹呢,一刻钟内,会令你周身灵力涣散,再难凝聚。且……只要你肉身不毁,一日之内,胫骨血脉既断既生,犹历万死万生,所经所受,与那地府无间地狱不相上下呢!”
“所以,你要这么过好一阵子了!”
一日之内,万死万生……
我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伤天害理之事,竟让她这般对我?
“你说,若玄初回来,寻不到你,我该如何回他?”
默了片刻,她又道:“不若,我告诉玄初,你不小心掉下飞升台,落进了虞渊,可好?”
乐卿手撑着下巴,一副认真与我商量的模样,突而,她又摇摇头,“不可行,玄初若想不开,也随你跳下去怎么办?”
我有些想笑!
她凭什么认为堂堂仙界战将,会为了一个我,去跳飞升台?
“不如,先将你留着吧!”
留着?留着我,留在哪里?
她好像是说了的,只是我周身灵力涣散,又痛的糊里糊涂,一时没听清。
我只是有些担心怜儿,担心宸阳宫里的秋色和越心。
不知秋色忙完了没有?越心可回来了?怜儿可睡醒了?若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定是会着急的吧!
只是,着不着急,都与我无关了。从那日起,唯一与我有关的,便只剩黑暗、疼痛与永不干涸的血腥味儿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那种令人窒息的牢笼?有没有真切地感受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没有一日之内,经历万死万生般的痛楚?
我有的,自那日起,我都有经历!
我醒来时,身体里的灵力涣散难聚,血脉筋骨上每时每刻都蔓延着刺骨的痛。我缓了许久,随后忍着痛摸遍了身边的每一寸地面,除了寒凉的高墙,还是高墙,暗无天日,冰冷孤寂。
我一个人,蜷缩在黑暗里,慢慢地,慢慢地摸索,慢慢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乐卿的再次出现,我险些就以为我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造人算计,被废修为,又被囚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但只要梦醒了,我就会重新回到那个青瓦琉璃红梅招摇的宸阳宫,宫内怜儿缠在我身侧,说喜欢我,宫外红梅灼灼,迎风而绽,多好呀!
“阿念,你怎么样?”乐卿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不少。
她脚步轻轻地朝我靠了过来。
我将背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忍了痛抬头去看她。
她勾着唇角,立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启唇道:“阿念,玄初回来了,受了很重的伤。”
他回不回来,似乎与我无关了!
“可你知道,他昏迷之际,喊的是谁吗?”乐卿的声音极冷,仿若浸了寒冰。
“是你,是你……他喊的是阿念!”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右手一扬,那只时常戴在她腕上的镯子,在一阵白光中,化成了她手中一根银白长鞭。
长鞭银白,仿若数片寒冰凝练而成,片片为刃,片片银光徒生寒意。突而,长鞭上锋利的尖刃竖起,恍如花苞初绽,又自成一体。
“阿念,你想挨几下?”
那是极快的身法,连身影都没有瞧见,我便觉手臂一凉,像是有万根冰寒的利刃同时刺下,数道绞心的疼痛瞬间盖过那血脉胫骨的疼痛,遍布了我全身。
我瞧了一眼,便见手臂处的衣服已然破开,无数道嫩肉先翻了出来,片刻后,才见鲜血滋滋冒了出来。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猛然抽走,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我手背上。
我咬了咬牙,却无法喊出声来!
“阿念哪,我陪他七万年岁月无华,朝朝暮暮……”
转眼间,又一道鞭影划破黑暗,带着冷光落在身上。
“我怎么就比不上,你一个低贱的仙娥?”
“我不过离开了千年,你便趁虚而入,乱了他的心,怎么可以?”
“那是我守了七万多载的人……”
她每说完一句,我的身上便会落下一鞭。我不能说话,连疼痛也喊不出来,我只能咬着牙,和着血,将所有疼痛咽到肚子里。
“该死!”乐卿手中的长鞭越来越快,含着灵力落在我身上时,犹如千斤重石。
“我是仙界三公主,让我哭的,都该死!”
长鞭密密麻麻,如狂风,如雷雨,不停地落在我身上,我却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哪里的衣服破了,哪里的血肉又翻了出来……
由于疼痛,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惨白,浑身冷汗细细密密地缠绕在我身体上,有些甚至渗到了翻开的血肉上,一阵一阵揪心地疼……
我不知道她打了多久,只依稀觉得,许久之后,有一阵淡青色的光芒闪过,那带了寒气的长鞭便停了下来,而后是乐卿有些惊讶地声音,“原身之力?”
“我就说一只小小的蝴蝶,怎么会有这般能耐?原来,是青州玉莲!”
“还是株,修了仙身的玉莲!”
“阿念,你不好奇吗?”乐卿动了动手中长鞭,笑道:“原身被封,危难之际,尚且护你,而那件认过主的千水蝉翼纱,却为何不护你?”
千水蝉翼纱……为何不护我?为何乐卿将它拿走时,轻而易举?
我记起来了,千水蝉翼纱认主之时,乐卿也在的,多日以来的疑惑,终究是解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费力抬头望向她,扯着嘴角笑了笑。
乐卿望着我的目光渐渐阴冷起来,连她贝齿轻咬的声音我似乎都听见了。
“阿念,我的东西,不是你能觊觎的!”
我觊觎了……她的什么东西?
玄初吗?
呵呵,玄初……
他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
细细思来,这种种一切,不过是她与他的情爱纠葛,归根结底,又干我何事?
遇见玄初,踏入仙界,住进宸阳宫,那遥遥两千年的无波岁月,与我而言,不过与青州山石,凡间草木一般平常。
至于乐卿所言种种,只是她对他的万年思慕,生死不弃。
说来说去,又如何会算到我头上?
这可真是……有些强加罪责了!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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