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求行客留,总有初心至白首。
时光流转,总会相遇 图·网1.朦胧月
骄阳似火,炙烤他每一寸皮肤。
他已经走了七天七夜了,满面风霜,嘴唇发白干裂,双眼迷离。他很累了,很想睡,但他不能睡。
黄昏,残阳。
他还在走,夕阳余晖拉长了他的影子,照出他疲惫的脸。他的脚步沉重而无力,但他还在走。迎着夕阳,迎着风。西边,是他要去的方向。
风竹林,是他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日的路程便能到风竹林,他应该歇一歇了。
他从春走到夏,胡子拉碴,疲累不堪。他靠在树下慢慢睡去,剑仍紧紧握在手中,红色剑穗随微风摇摆,剑穗里藏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他找了一处阴凉地坐下,喝了腰间的水,回头看了看来时路,警惕而疲累。
虽然闭着眼,但他又没有完全睡去。眉头紧锁,仍然保持着敏锐的听觉,肚子合时宜得发出声音。他饿了。
睁开双眼,双眸因疲惫显得毫无光泽且通红,布满血丝。
他起身环视,四面环山,山峰高耸入云,望不见其之巅,时有飞禽走兽之声和隐隐的水流声。他寻声而去,在山谷之间看见了那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有鱼游弋。
“咕~”肚子再次发声。看到游鱼的那一刹,他的眼发出了光。只见他跳进溪中,水尚有骄阳余温。
他弯着腰,双手握着剑,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底,一旦有鱼游过便快速得扔出手中的剑。一阵寒光闪光,剑已刺穿鱼肚。
他在林中找了干柴生了火,又自制了烤架,将鱼置于火上。他紧盯着烤鱼,仿佛一条饿狼盯着自己的猎物。鱼香四溢,还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使他不停地咽口水。
终于吃饱喝足后,他将剑插在一旁,取下剑穗上的铃铛系在腰间,然后躺在河边的大石上,静静地望着天。
正是盛夏时节。
入夜之后月高悬,洒下朦胧月色,笼罩着整个山谷,山谷中先是一片静寂,不久便有虫鸣,时有凉风习习。
偶有萤火从飞来,星星点点,若隐若现,为这月夜增添了几分热闹。
草木间传来窸窸窣窣之声,时有时无,他却并不在意。他将左手枕于脑后,右手摸着要将的铃铛。
铃铛已经失去原来的光泽了,甚至有些地方隐隐泛白。
他摇了摇铃铛,没有响。
他叫陆沉,一个修道之人,拜师于蜀山。
这山谷,名曰“不归谷”,是一处迷雾地带。若是对这里不熟悉的人误入不归谷,会迷失方向,走不出谷。正是这样一出美丽的地方,同时也是不归之地。
陆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姑且称得上熟悉。风竹林,便在这山谷背后。
夜里的山谷,渐渐起了雾,遮住了月,氤氲了回忆。
2.初见
二十年前的陆沉,还是一个面如冠玉、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自小便在蜀山学剑、修道。他天赋异禀在剑术上颇有成就,却一直参悟不透何为道。于是,在他十八岁那年,蜀山掌门让他下山悟道。
蜀山门下之士,乃是济世救民,保卫正义,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这铃铛,是下山时师父亲自交给他的,说是能助他悟道。
他当时还以为师父是在考验他,毕竟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铃铛实在不相配,可当他拿着铃铛时,发现它根本不会响,于是便系在了剑穗上。
也是那一年,他在游历江湖的时候得罪了一些人,逃至此谷,方才躲过一劫。不归谷午时便会起雾,大雾笼罩整个山谷,仅能看见两丈内的东西。
他早谷中兜兜转转了三日也未能走出去,饿了便挖些野菜和捕鱼来吃,渴了就喝溪水。他不甘心困在这里,顺着小溪走,小溪的尽头是瀑布悬崖。
他正踌躇着不该怎么办,忽听身后有人声问起。
“你是谁?”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转过身却看见一蒙面女子,长发如瀑及腰,着紧身黑衣显出她的身姿婀娜。黑衣女子眉目如画,此刻双眸却深邃如海,捉摸不透。
“在下陆沉,被人追着杀逃避至此,却不想误闯此地,迷了路。”
“迷路?”黑面女子将信未信,上下打量着他。
“你又是谁?”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陆沉不得不警惕,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里是不归谷。”女子淡淡道,眼神落在他的剑上,皱了皱眉:“你是蜀山的小道士?”
陆沉微微一怔,自己是蜀山派的人从未告知与人,她是如何知晓的?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他亦低头看了看,除了红色剑穗上系有的铃铛之外,并没有其它特别之处。
难道是因为这铃铛?陆沉心下想着。
“你……”陆沉欲问清楚。怎奈忽然一阵凉风袭过,铃铛竟然响了!
风来的太突然,两人都没有防备,各自扬起手臂遮挡。待风停住之后,陆沉的目光也停留了在女子身上。风吹开了女子的面纱,面纱之下的容貌并不惊艳,在鼻尖的左侧有一颗豆大黑痣,十分突兀。
女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害怕,随即戴好面纱说道:“我叫独孤云,住在山谷外的风竹林。”
“你刚听到什么声音了没?”陆沉问道。声音只有刹那,他怀疑是听错了。
“除了风和你的声音,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独孤云道。
“是吗?”陆沉心中狐疑,难道真的是幻听?他想起师父曾说这铃铛会在必要的时候响起,现在就是必要吗?和这个女子有关吗?
“你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独孤云问道。
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说道:“姑娘可是知道如何出去?”
“当然。”
“那就有劳姑娘了。”陆沉拱手作揖道。
独孤云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旋即转身带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陆沉看到了她腰间佩戴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铃铛。
刚才的问题,仿佛一下子有了答案。这个叫独孤云的出现,不是意外,而是冥冥中的注定。
是注定啊?陆沉叹了叹气,二十年了啊,他从没有忘记她的名字。许是回忆太重,陆沉减感疲惫,慢慢闭上眼睡去了。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睡得尤为安心。
月落日升,天际破晓。
经过一夜的休息,陆沉感觉浑身轻松,神清气爽。他蹲在溪水边洗了把脸,然后看着水中的影子:胡须满面,白发散乱。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取出剑刮去了胡须,将头发束起,再如水之镜,满意地笑了。他脸上虽然有了皱纹,但身形挺拔,无丝毫老态。
不归谷每逢午时便会起雾,迷雾茫茫,直到黄昏时分才会依稀散尽。趁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他准备立即出谷。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方才出谷。
谷中处处景致相似,总给人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原地;而谷外又是一片天地,流水潺潺,木桥相接,彼岸田地阡陌交错,飞鸟盘旋。已是晌午时分,水畔人家,袅袅炊烟。
仍然是当年的模样!
慢慢走近归宁村,陆沉心中越发忐忑。他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也不知是否还在怨恨他,是否还记得他。
他希望她能记得他。
归宁村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每户门前都种着柳树。村中只有一条大路,路左右各有房屋。
正午炎热,村民皆在家中避暑,除了蝉鸣聒噪,一片安详。而明明路很短,他却走了很久,眼中夹杂着期待、惊喜、紧张和害怕。待走到路的尽头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布满了汗。他每走一步,回忆便清晰一分。
3.忘了什么
那年他迷了路,是她将自己带出谷的。那天他向她道了谢,她并没有要留人的意思,是自己硬要留下来。
“多谢姑娘。”他拱手谢道。
“不用。”独孤云说完便往木桥而去。
“等等,”陆沉急忙叫住她,走上前去,“天气炎热,不知可否讨口水喝?”
独孤云看着他不说话,似是想看清他的意图。良久方才开口道:“可以,请随我来。”
陆沉又道了谢,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不归谷,又看向走远的独孤云,剑眉轻挑便跟了上去。不知为何,他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独孤云的家在路的尽头,围有栅栏。推开栅栏,是石子铺就的路,路的左边种着柳树,柳树下设有石桌和石凳。独孤云便让他坐在这里等候,自己进了屋去取茶水。
“水也喝了,还不走么?”独孤云问。
“姑娘不是该留我吃饭吗?”
独孤云竟不想他会如此问道,皱眉道:“你这道士,好不要脸。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想报答姑娘!”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不可,有恩必报。”陆沉正色道,说得不容推辞。
独孤云拿他没有法子,不再理会他,气道:“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她心想他只是一时兴起,只要过些时日,自会觉得无趣离开。
回忆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孤独云生气的模样,着实可爱。
陆沉推开栅栏,在柳树下坐了下来,没有去敲门。他摸了布满灰尘的石桌,心中已猜到了大半。他想了一会,决定将这里里外清扫一番,住上几日再回去。推开门,仿佛看见穿着嫁衣的独孤云坐在那里,可再仔细看时,哪里还有人。
那年他厚着脸皮留了下来,独孤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她要做什么,他便抢着做。陆沉从村民口中得知,独孤云出生在这里,十岁时父母故去。她便一个人离开了村子,直到三年前才回来。听说她拜了师父,学了一些本事,回来守护这里。
和独孤云相处的久了,陆沉渐渐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孤独感。那份孤独从何而来,他也说不清楚。他总是看到她一个在河边,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他也跟着看了一天。
两人时常坐在柳树下饮酒,眼神交汇之时,仍是只言片语。两个人的关系随着时间正悄悄地发生改变,但都没有发觉。
这天,陆沉醒来之后不见独孤云,到其房中寻找,发现她不在房中,心下慌乱不已。
他四处找寻无果之时,有人告诉他看见她进了谷。村民告诉她,近来村中常有家禽失踪,一定是野兽袭击。独孤云一定是去捉拿野兽了。
陆沉心下不安,担心独孤云出事,便不顾阻拦执意要进谷。
重新回到不归谷,已不似当初那般茫然,该怎么走,独孤云已是交过的,也告诉了他哪里会有危险。
他在谷中找了许久,也不见她的身影,心中愈发不安。直到他发现地上有血迹,周围还有打斗的痕迹,整个人颤了颤。他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跟着她一起。
他想起初见独孤云时,铃铛响了便想着试一试。哪知他轻轻一摇,铃铛又响了,似乎有着某种指引。
他一边摇,一边寻找,终于在溪水边找到满身是血的独孤云,和不远处野猪。野猪躺在地上,脖子上还插着短刀。她身上的鲜血,便是野猪身上的。
他立即上前拥着她,喜极而泣。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在那一刻,陆沉知道,这个女人,已住进了他的心里。
也是在那一天,陆沉才知道原来那铃铛是一对儿,只有遇到了对方才能摇响。原来,他师父要他下山先要拿起且放下的便是,情。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陆沉动了情,想和她一直在一起,便要娶她。
可就在成亲的那一晚,他却没有掀起她的红盖头。
独孤云见他在自己面前犹豫着要不要揭开盖头,便知有异样,自己取下盖头,看见他正在收拾行李,问道:“你要走?”
不气不闹,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走。
“嗯,我是修道之人,不能牵挂红尘。对不起。”他不敢看她的眼,怕多看一眼自己的心就会动摇。
“你为什么非要得道呢?”
“我下山的目的便是为悟道,爱上你,也是为了得道。”
“原来如此。”独孤云十分失落。
“云儿,跟我……”
“我是活生生的人,抛不下七情六欲。”独孤云打断他,也没有靠近他,继续说:“既然得道是你的初心,你要去追寻,我便不会挽留。我若是你得道之路的阻碍,踢开就是,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的情是真的,爱也是真的,这就够了。”
“云儿……”
“你走吧!我不怪你,真的。”
陆沉多希望她能哭一下,也许他就会心软,可是她从来不会强求。
自那走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以为只要不见她,不想她,便算是放下了。可是在之后无数个夜里,他总会拿着铃铛发呆。
他又经历了很多,权利、金钱、地位,他都得到过,重回蜀山。时间如水,将往事淡去。但掌门说,他只是拿起过、放下过,唯独没有失去过,不算真正的得道。
他虽经历了情爱,却没有经历过死别,没有体会过最爱的人从怀里死去。他从没有真正的体会过滚滚红尘,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二十年了,你忘了她了吗?”掌门问。
“忘了吧。”
掌门微微一笑,拂袖离去。
忘了吗?忘了谁呢?
4.再见,已白头。
他从村里出来,站在桥上。迎面走来一个白发女人,着素衣,背着行囊。
“请问,独孤云还在这里吗?”他拱手问道。
“独孤云?”女人回忆了一下,说道:“走了,没有回来。”女人说完就走。
风扬起,陆沉听到一阵铃铛声。
他旋即拉住即将擦身的女人。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陆沉问道。
“除了风和你的声音,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女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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