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二年级时我与一位同学一起上山，我一路步行，而他骑自行车。
在山上吃完还没熟的李子后，我说：李子，下山的时候我骑会车呗？”李子说：你行吗，整天病殃殃的。”
我说：我要是不行那没人行了。”他喊道：去你妈的吧。上车，你坐后座，我带着你。”我兴奋地说：好嘞。”
他载着我在石泥小路上前进，我在后面颠颠簸簸，觉得下面像被人咬了。走了一阵后，李子说：咱下山吧。”我说：行，我带着你。”
他说：下山难度大，弄不好就翻车，咱屯李老二现在还在医院呢。”我说：那我还是不坐了吧，怕死。”
他说：我这技术你不放心？”我说：车闸好使吗？”他说：赶紧的吧。”然后我屁颠屁颠地坐了上来。他非要骑自行车冲下山去，我也没招。原因有三：
1.他这人脾气像头倔驴，弄不好踢人。
2.我累了，不想走下去。
3.我想刺激刺激，因为同学都说自己尝试过如这般猛虎下山的感觉。
但我心里也很恐慌，原因有三：
1.他这人心思像只野猫，稍有危险便可能弃车而去。
2.我累且胆小，几乎不敢跳车。
3.他是李老大。
我在后面搂着他的腰，他则吱吱地笑着说：我痒，别这样。”我只好两手拽着他的衣角。他问：Are you ready?”我说：你说的是什么鸟语？”
他没回答，我则感觉在向下滑。转眼又看他在用脚刹车，但终究徒劳。山虽不陡，但在我心里是个坎。我俩直线下降，沟另一旁的树直线上升。
大概几秒后，李老大抖得厉害，车把眼看就握不住了。我赶忙闭上眼睛，准备听天由命。再睁眼，李老大已不见，而我还在下降。
于是我努力地使车身保持平衡，但坐在后座很不方便，最终还是从车上摔了下去，并一直滚到山下。
我又一次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自己，没死，我大笑起来。笑得我嘴很痛，摸了摸嘴唇，肿成了香肠，塌鼻梁也更塌了，我便开始大哭起来。
我上下左右看了看，看见个捡破烂的老头在那里笑。我更加大声哭，又看了看，他还笑。见他不过来，我又哭，再看，他还在笑。见他手里拿着矿泉水，我又哭，又看，他还在那杵着，还在笑。又哭，又看，又笑。
我觉得此人无情，心想：这个傻老头赶紧去死吧，见死不救的东西。但转念又想了想：这老头毕竟是我爷爷辈的，不能这么咒他。
于是这样想：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孙如何不丈夫？也罢，老人虽无情，但也慈祥，他之所以不过来，是因为在忙，他的笑给我鼓励，我本应起立敬礼。
我俩僵持了许久后，我听见李老大喊我，转身去看。心想：操，他竟然没摔坏，还能推车跑！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他边跑边笑，衬衣两角已经被扯坏。
我肿着嘴说：现在咋办？他说：回家呗。”
“可我鼻子和嘴都流血了。”
“没事，流着流着就好了。”
“你咋没事呢？”
“我命大。”
“你认识他不？”我指了指那位老爷爷。
“不认识，你和他是哥们？”
我想了想说：算是吧，刚交的。”李老大看了看老爷爷，我也看了看，他还在那里笑。李老大说：你哥们挺开心啊。”我说：人生嘛，快乐最重要。”李老大撇了撇嘴说：还疼吗？”我说：没啥事了。”
说完就站了起来，和李老大往河边走，我蹲下来洗了洗嘴巴。上游是死猪和李老大，死猪留着臭水，李老大撒着骚尿。
然后我回头看了看老爷爷，他还在那里寻垃圾，背着麻袋，不紧不慢，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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