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容量

作者: 素的盐 | 来源:发表于2022-05-17 21:4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唯有宽广的爱,能架起跨越误解的桥梁;唯有深厚的爱,能愈合心口之伤,使我们的灵魂之光宛若新生。

1.

林枫的眼睛像晴朗夜空的星辰,里面都是喜悦。她的嘴角不自知地翘起,要见到苏山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吃惊表情呢?

公差提前结束,她还请了假。加上清明假期,她可以完完整整陪伴苏山十来天。如何享受这美好的十天?得好好规划规划。

电梯门打开,林枫悄悄走出。旅行箱也是静音轮。她蹑手蹑脚走到大门口,轻轻将钥匙插入锁孔。

她要给苏山一个惊喜。这是他们之间常玩的游戏。

门开了。

但那一瞬间,林枫的脑袋仿佛被人重重地闷了一棍。

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对青年男女拥抱在一起。男生是苏山无疑,女生是谁呢?趴在苏山胸前嘤嘤哭泣。

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难道是穿越了吗?八年前那个夜晚的操场上,苏山在向她表白?

正在她愣怔的时候,男生转头,看见了她,身体明显一震。

“枫儿,你回来了?!”这是苏山的声音。

这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中。

苏山仍然扶着那女生的肩头。

“枫枫……”声音有点虚弱,颤抖。是辛梅的声音。她在哭?就像当年的自己?

像受到了电击,林枫浑身一激灵,她的意识彻底清醒了。

她迅速地拉着行李箱退出开着的大门,并随手一推,大门“咔嗒”锁上了。她按了电梯,走进去,按下一层。

仅仅不到十秒的时间,林枫的心,从霞光万丈的云端坠落,“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朝着地狱的方向……

林枫浑身颤抖,出了单元门。她瞥了一眼小区花园中正在盛放的梅花,红艳艳一片,仿佛她心中流出的鲜血……

她拉着旅行箱快步如飞走出了小区大门。

出大门时,她看到一辆120急救车正要驶进小区,门卫过跑来拽了她一下:“快靠边!”

她疯狂奔走……

林枫没有哭,她的眼泪只有在感动的时候才会流出。

不知道走了多久,冷风穿透了她的风衣。要去哪呢?

路上有一辆空出租车,她招了招手,车在她旁边停下。

“姑娘,你是我拉的最后一位了,你去哪儿?”

“就朝着您家的方向开吧,沿途帮我找一个酒店。要离这儿远一点。”

“姑娘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谢谢您!可能是有点累,也有点饿。”

“哦,那尽快找酒店和餐厅。”

车上的收音机里播放着相声,司机不时转过头来问她:“好笑不?”

“嗯嗯,真好笑。”但当林枫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在心里嘲讽了自己:林枫,你最好笑……

一个你心尖上的男人,一个你心尖上的女人,他们……

不知开了多久,师傅说:“这酒店不错,前面有好几个不同风味的餐厅。”

付费的时候,林枫掏出手机,发现手机已经关机——没电了。

她从包里找出100元纸币,交给师傅,拉起箱子要走,师傅叫住她非要找她27元。

林枫走进一家快餐厅,点了一份单人套餐。她机械地将面前的东西一块一块塞进嘴里。将饮料也喝光了。

她拉着行李箱进入酒店电梯之后。两位前台女生议论:

“刚刚那位女客人好凄美呀!”

“是的,就像电视剧里被伤害与背叛的美丽女主角。”

这一夜林枫都在半梦半醒之中,她与苏山的点点滴滴都在脑中闪回。

他们欢笑,他们亲吻,他们拥抱……

画面中,她的脸忽而变成辛梅的脸。辛梅扮着鬼脸对林枫说:“嘻嘻,我才是苏山的真爱。”

这句话把她惊醒了。

2.

林枫回忆着与辛梅相识又成为挚友的点点滴滴。

研究生刚毕业想在公司周边租房子,她在某信息平台发现有人要出租自家空余房间,房好价低,但要求奇特,而林枫正好符合条件。

两人一见如故,辛梅提出不可思议的超低租金,并说出让林枫没有心理压力的理由;

之后两年多,她们成为相互支持的好朋友。

苏山和辛梅又是怎么认识的?

异地五年多之后,苏山将家里生意交给弟弟打理,终于可以与林枫长相守。本打算离开辛梅家出去租房子,而辛梅执意让她与苏山住在她的豪华宅邸,她自己则搬到金老师那里。

苏山与辛梅的第一次见面也就大约两周前,他们为了感谢辛梅而进行宴请,辛梅带着金老师一起参加。

林枫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苏山与辛梅相遇。辛梅那么随性自由的人,她既然能爱上像自己父亲似的金老师,她当然也可以转头爱上苏山。

也许,他们命中注定要相遇。

大学毕业不得不异地时,她曾对苏山说过,“你若爱上了别人,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永远都希望你幸福。”

如今一语成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度与洒脱。

昨天傍晚的画面浮现眼前……那种难以忍受的情绪,将她拽进深不可测的深渊,下坠,再下坠……

她若没有提早回来会怎样?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互相爱慕的?难道是一见钟情?为什么当时自己无知无觉?

循环往复的猜测和推断,推着她滑向崩溃的边缘。

“不,不能这样下去,要斩断!”林枫对自己说。

她将与苏山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找出来。

苏山送的手表、项链、戒指、耳钉,统统取下来……苏山送的手机,里面有太多关于他们的回忆,照片、甜言蜜语……

她不想再看见它们。

她把所有跟苏山有关的东西都装到了包里,包也是苏山送的。

她会在酒店附近找一家银行,租一个保险柜,将这个装满回忆的包放进去。

另外的重要东西,毕业证、学位证书,一直保存在大学附近银行里。

“这只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坎坷而已。”林枫对自己说:“比起这个世界上那些命运更悲惨的人来说,我这点事儿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起床梳洗完毕,化了淡妆,下楼去吃早餐。路过前台,她对两位还没有下夜班的女孩笑了笑。

在她走进自助餐厅之后,两位女生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都舒了一口气。

“跟昨天晚上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3.

早餐后,林枫出去买了部手机,申请了一个新电话号码;又买了新挎包;去了一趟银行。

在两个月前,公司打算在一个省会城市筹备分公司。公司的高层曾询问过林枫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去担当筹备分公司相关事宜。

将分公司的业务人事理顺之后,她可以重回总部,届时将会进入公司核心领导班子。

因为当时苏山已决定要过来,所以林枫没有马上答应,说考虑一段时间。

现在,林枫拨通了公司人力资源办公室电话。人力资源总监是郑姐。

郑姐接了电话,听出对方是林枫之后,说:“你可算来电话了,我们都很担心。”

林枫向郑姐询问了筹备分公司人选有没有确定?并表示如果没有确定,自己愿意前往锻炼。

郑姐听了非常高兴,说:“公司高层一直都认为林枫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枫说自己的感情出了问题,已经了断,所以现在没有任何其他的牵绊。

她报备了新手机号,并恳求郑姐将她的电话和工作变动保密。

林枫说:“如果外面有人打电话来询问,无论如何都不要告知我的去向,可以说我已经离职。跟我有业务联系的同事,也恳请他们保密,不要向无关人员透露我这个新号码。以前的微信号就不用了,我会申请新的。”

林枫还跟郑姐说:“我可以提前结束休假,两天内就上岗。”

郑姐称赞了林枫的敬业,表示马上写相关报告,走程序。

郑姐说:“别的你不用担心,公司会保护自己的员工,你的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你的去向,绝不会外泄,会尊重和保护你的隐私。”

就这样,林枫告别了这个伤心之城。

分公司的筹备工作异常忙碌,方方面面都需要林枫操心,她几乎没有休过节假日。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重新焕发了精气神。

她体会到创造的快乐,从无到有,带着林枫气质的分公司诞生了。

林枫的工作能力和创新能力得到总公司的肯定与赞誉。

林枫在下属面前是神秘的。有胆大的男生问到她的感情状况,林枫会微笑着委婉拒绝:“这个不谈哦。”

久而久之也没人敢问了。

在忙碌中,在进步中,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过去了一年。

在庆祝分公司开业一周年晚会上,林枫破天荒喝了一些红酒。这是周五的夜晚,林枫决定让自己好好休一个周末。

回到住处,她的大脑还处于兴奋之中,沐浴后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进入梦乡。

4.

她看见了苏山。苏山搂着她走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树木茂盛,旁边的山坡上是青青的绿草。更远处是雪山。

林枫心中雀跃,哦,我们终于看到雪山了。这是林枫跟苏山共同的愿望——一起去看雪山。

他们躺在青草地上,相拥着……缠绵温柔的鼻息……忽而又到了雪山顶上,然而林枫发现苏山旁边的女生并不是自己,而是辛梅。

苏山和辛梅仿若影视剧中的男女主角。

高入云端的雪山峰顶上,站着两个人,男生身材挺拔,女生身姿窈窕。

两人对视良久,女生抬起手臂,纤手抚上男生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

男生双手捧住女生的脸。

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神,是无限深情。

男生将女生揽入怀中,紧紧拥吻……忽然男生放开女生,大步流星走向悬崖边。

在他跳下悬崖的那一瞬,她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一起堕向崖底……

不要啊……看着这一切的林枫,焦急地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她大哭起来……

林枫从窒息般的疼痛中清醒过来时,她还在抽泣,心脏还在疼。

是个梦。

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她这才回想起一年多以前的事情。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放弃生命……

心中有个念头又惊着了她:“苏山可能,真的有可能……”林枫骤然想起苏山跟她说过:“假如有一天我爱上了别人,我会自我了断。”

此刻,这句话萦绕在林枫的脑海里,像山谷里的回声。

那么辛梅呢,辛梅会如何呢?

曾经对他们二人的爱与疼惜瞬间涌上了心头。

我希望你们好好的!你们在一起也没关系啊,我可以祝福你们!”林枫眼热又鼻酸。

她的心中忽然涌出一种渴望,她迫切想要知道他们现在的状况。

5.

林枫打电话给她当初存包的银行,问他们周六是否上班,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立刻订了航班。她要赶在下午银行关门前赶到。

当林枫拿到那个包时,她脑袋发胀,身体微颤。

她没有立刻打开那个那个包。

她去了去年住过的那个酒店,要了同样的房间。

她在茶几旁边的沙发椅上坐定,做了两个深呼吸,打开了包。

一切都在。

她将手机充电器插在茶几旁边插座中,心里琢磨着手机会不会停机?一年以前这个手机里的余额还有多少?

片刻之后,手机能打开了。“叮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几万条消息。她发短信查了这部手机的话费余额,竟然有四位数。

一定有人给这个号码充了值。是谁呢?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6.

微信里都是故人。

她找到了苏山的微信,其实也不用找,就在最上面,也是未读信息最多的。

她点开[查找聊天内容],找到去年的那一天。苏山从早晨七点开始给她发微信,说想她;提醒她吃早餐;说已经分开五天了;说他会乖,不会打电话去打扰她工作。等等。

接着跟她汇报,上午去看了一个楼盘,下午又看了一个楼盘。还说等过几天林枫回来,让她去定夺。

18:53 苏山打来语音邀请,她没有接。她当时正在小区奔走。

之后是苏山发的语音,语速很快,焦急又慌乱。

他说:“枫儿你误会了!辛梅晕倒了,我在等120,我得送她去医院……”

19:37 苏山发了一个医院的位置图。

苏山说:“辛梅正在抢救。现在抽血准备化验,我已经给金老师打了电话。枫儿,你的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当时林枫正在马路上奔走……

之后就是苏山联系不到她的各种焦急万分。

他也汇报了辛梅的情况:金老师在半个小时之后赶到医院,辛梅经检查是严重低血糖,幸亏送医院及时。

之后金老师和辛梅就让苏山离开医院去找林枫。

苏山去林枫公司找;去附近的几家酒店找;还找遍了小区的各个角落。

最后他回到了家里,期望林枫奇迹般出现,给他一个惊喜。可是他失望了,转而又对林枫万般担心:在哪儿?吃了吗?冷不冷?……

下面的这条长消息已经是午夜时分。

“枫儿,你一定是误会了!我给你解释一下今天傍晚你所看到的。

我现在在回想当时的状况,捋一捋。

我可能只是比你早了10分钟进家门。

我开门进来换拖鞋,发现鞋架上多了一双女靴,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新买了一双靴子,因为这不是你走的时候穿的那双。我正要喊你的名字,却听到屋里有异样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哭泣。

我换好拖鞋在屋里走了几步,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哭声是从整日关着的大房间里传出来的。我判断可能是辛梅。但我也不好贸然闯进房间。

我就定定待在大屋门口。后来哭声中断了,没有任何声音,仿佛里边没有人一样。我觉得不妙。

我拧开门把手,门打开了,发现辛梅倒在地上。

我去扶她的时候,她还有意识,她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她又指了指门外客厅,说:‘扶我……去那儿……’

从大房间到客厅那一小段路走得很艰难,刚出大屋房门,辛梅站不稳,差点摔倒,她又哭起来,我去扶她。

这时候我感觉到从大门那边有一股风吹过来,我一回头看到了你,我记得我喊了一声你的名字,辛梅这时候也清醒了一些,她好像也跟你打了招呼。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惊喜,你就又踏出房门,把门锁上了。我,”

苏山哭出了声,语音戛然而止。

林枫的眼中泪水奔涌,她需要一张张抽出纸巾,擦拭后才能看清下面的文字。

“我的手机在包里,包在门口鞋柜的最上边,我只能扶着新梅,挪到门边。取了手机,先打了120,他们说会马上过来。之后,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再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就已经关机了。”

苏山的声音哽咽。

“求求老天爷,让我的枫儿给我回个电话吧!明天,不,是今天,我准备一大早到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他怎么能等得到?林枫布局得那么缜密。

又到了午夜时分。苏山说:“枫儿,我忽然想到今天是4月1号,西方的愚人节,难道你是在跟我开愚人节的玩笑吗?”

之后苏山每天都去蹲守。放假期间也如此,他期望林枫有紧急事务要处理,能出现在公司大楼下面。

节后。“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上班,仍然没有你的身影。”

又过了一天。“今天碰到你们公司的同事,其中一位好像在可怜我,对我说,‘别天天在这儿等啦,林枫真的辞职了,不会再来这里上班了。’”

又一个凌晨。“枫儿,我快要崩溃了,坚持不下去了,你们公司的同事一致说你辞职了。我问你去哪儿了?他们都说不知道。枫儿,这些天我整夜无眠,我觉得活不下去了,我以前从未尝过失眠的滋味……”

此刻,林枫的心里充满了懊悔与自责。她当时怎么就那么相信眼见为实呢?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就不给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林枫继续往下看。

4月7日上午, “九点左右金老师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说了辛梅的情况……状态不大好。他让我好好吃饭、睡一觉。他下午会过来找我谈谈。”

4月7日傍晚,“枫儿,今天下午我跟金老师谈了很多。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是你误会太深了,在有意躲避我。我必须结束现在这种状态。我明天就离开这里。

枫儿,你如果看到这条信息,就去找金老师,他知道我的去向。金老师的电话12345678910。

希望我们再见面时,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我。

我给你这个手机号码充了5000元,以防停机。

我给你上次新办的那个银行卡里打了一笔钱。你可以买一所喜欢的房子,或者用来做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

茶几上纸巾盒快空了,她的眼睛因流泪过多而胀疼,但是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苏山应该没有去做傻事。

7.

那么辛梅呢,辛梅现在怎么样?

林枫点开了辛梅的微信。

去年那天中午, “枫枫,我下午三点左右要回去一趟,去大屋待一会儿,我去取一些东西。你跟苏山说一声,如果他觉得尴尬的话,可以出去逛一逛。反正你六点多就回家了,我们还可以叙叙。嘻嘻。”

辛梅不知道林枫去外地出差。

晚上将近九点,辛梅的语音,带着哭腔,有点虚弱:“枫枫,对不起!”

之后,再也没有辛梅的任何言语。

林枫点开了辛梅的朋友圈。仅有一张婴儿的照片,婴儿笑得灿烂,配文:“爱你宝贝,你会拥有到许多许多的爱!”林枫又看了一下发布的时间,就在几天前。

谁的孩子呢?脑中有无数个问号。

林枫放下手机,在并不宽大的空间里走来走去。从房门走到窗户,又从窗户走到房门……如此反反复复。

她再次拿起手机划到苏山的微信,找出金老师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喂,是林枫吗?”电话通了,传出金老师温和的声音。

“是的,金老师,我是林枫。”她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平稳。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终于打过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林枫告诉金老师自己所在的位置。金老师让她找一家安静的餐厅,说大约20:30能赶过来。让林枫先吃一些东西,他已经吃过了。

林枫在电话里就想问苏山和辛梅的情况,但她忍住了。

她真的饿了,不是她的胃,而是她的心。她的心像一个巨大的空洞,在这之前,她一直在有意忽略掩盖。她用工作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8.

金老师终于匆匆赶来了。

“我说一下苏山的情况,我想这也是你最关心的。”金老师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去年4月7号我见到苏山的时候,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憔悴得有点脱形。我看了十分心疼。”金老师说这话的时候眼眶泛红。

而林枫此时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她尽量压低抽泣的声音,控制抖动的肩膀。

“还好,他坚信你不会做傻事,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尤其是,当你以为是别人背叛了你的时候。苏山说你看起来温和,其实一直都很倔强,并且你会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说即使当时找到你,你的心里也难免有芥蒂。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你的确看到了那一幕。他说一定是那一幕让你受到巨大的刺激。

他那么一个大小伙子就在我面前哭泣,哭得痛不欲生,絮絮叨叨,一直在说你。

我当时只有一个信念,我只想救这个孩子,让他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想起我们那次一起吃饭,你和辛梅出去溜达,我和苏山说了很多话。

我们说起边远山区的孩子,苏山说你有个心愿,想为乡村教育做些事,并能持之以恒,你想先挣较多的钱,才能让理想变为现实。他这次过来也想找合适的方式,圆了你的愿望。

我也跟苏山说,我一直在想类似的问题,如何让偏远地区的孩子们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和爱意?

一个人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应该感受到美和爱!即便是物质方面比较贫乏,如果他的心灵是富足的,他就会感到幸福,会珍爱生命,去做有意义的事情。

我需要有年轻人跟我共同来做,我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规划。

但当时苏山说,他想先给你一个温暖的家,然后再来跟我进一步商量做这件更宏大的事情。我说,‘好,我等着你。’

可是中间就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我跟苏山说,‘你这样找下去、等下去,你会崩溃的,会把你自己毁了。那也不是林枫想要看到的。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脱离开这种环境,才能脱离开这种心境。

我又问苏山,你老家在哪里?你会不会回老家了?

苏山说你绝不会回老家,他说了你跟原生家庭的事情。说你能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你心中还有那么宽厚的爱,爱着这个世界。对不幸的人怀有深切的悲悯之心。

‘可是我,却伤了枫儿的心。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误会,但造成的事实就是伤害……’这是苏山的原话。”金老师说。

怎么样能减轻自己内心的伤痛?我问苏山。”

苏山说:‘应该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我想枫儿现在应该也在做着有意义的事情。我想去实现枫儿的愿望,让她专心去追求她的事业。’

我听到这里非常感动。这个大男生是爱你爱到骨髓里的。

我跟苏山制定了一个边远乡村学校的考察计划。第一站是我跟苏山一起去的,苏山适应得很快,而我却有很严重的高反。

我一周后就回来了,有研究生答辩的相关事宜要处理。走的时候我要给苏山转一笔钱,他说不必,他有钱,他说他将大部分钱转给了你,但是这一小部分钱足够支撑他做这趟考察。

这是现在的苏山,他前几天发给我的照片。他的学生给他拍的。”

林枫不由自主拿过金老师的手机,端详着照片中的苏山,他瘦了,变黑了,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阳光又健康,他笑着,眼神笃定。

还来不及看清楚照片的背景,林枫的眼前就一片模糊,因为泪水又涌出了。

9.

“梅梅现在怎么样?她在哪里?”

金老师略略定了定神,他看着林枫的眼睛说道:“那天之后,梅梅有抑郁倾向,整天哭泣不止。”

“都是我害的!”林枫抚着额头,掩着眼睛,嘴角抽搐,颤颤地说。发出的声音像是得了鼻炎。

“不,你不要责怪自己。”金老师语气温和。

“辛梅的身世比较特别。”金老师神色有点凝重。

“她的父母本来非常相爱,辛梅的名字就是从她父母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他们在做经营字画的生意,同时也都是策展人。虽然我们两家因为合作而相识,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梅爸脾气有点急躁,在外人面前梅妈很包容。梅妈有一次在我们两个家庭聚会的时候提出要跟我和无爱学画画,学费就用一部分佣金抵。无爱开玩笑说,‘行啊行啊!’

后来梅妈过来找我们学画画的时候,经常说一些他们夫妻的矛盾和摩擦。

甚至说要不是因为辛梅,她都想离婚了。

梅爸也跟我袒露心声,他觉得妻子现在不像以前那么爱他,崇拜他。

而梅妈觉得丈夫在外面招蜂引蝶。

有一段时间无爱去出差。我跟梅妈说这段时间她不用来学画了,我也比较忙。但她说跟无爱说过了,她照样可以过来学画。

有一天在学画的间隙,梅妈跟我说起他们夫妻的感情裂痕,难过得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伤心,有点喘不上气来,我就拍了拍她的背。恰巧这时候梅爸进来了,脸色很难看。

我很坦然,但梅妈很慌,说,‘大辛你误会了!’

梅爸怒吼道:‘我说什么了吗?’

无爱出差回来之后我们两家又聚餐了一次。

那时候八岁的辛梅表现得乖巧又沉默。她更小的时候爱说爱笑,比较淘气。那次,辛梅的父母却表现得非常和睦。梅父在用餐过程中对她们母女照顾有加。

之后有一个周末上午,辛梅父母将小辛梅送到我们这里,说他们俩要去过二人世界。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回来。

第二天警察给我们打电话,在郊区的一个山沟里发现了车和车里的他们俩,已经过世了。梅妈的手机里有一条未发出的信息:‘请你们照顾辛梅,’消息是准备发给无爱的。

我们料理辛梅父母后事的时候,都没有让小辛梅参与。

这之后,无爱那么天马行空的人,喜欢独自去旅行的人,给了辛梅充分的陪伴。即使出行,也都带着小辛梅。

而辛梅那时表现得异乎寻常的懂事,超出了她的年龄。有一次我们想跟她解释,想跟她说,她的父母总是没露面,是因为出远门了。

我刚跟她说:‘梅梅,你爸你妈……’

‘出远门了,我知道!他们都跟我说了!他们说无爱妈妈金爸爸都很爱我。’她说完还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辛梅的父母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用死来证明对伴侣的忠诚和爱?

但我和无爱都不能辜负辛梅父母对我们的信任。

无爱说:‘看,我不用经历生产的疼痛,就拥有了这么好的梅梅。’

无爱给了辛梅最好的,让辛梅拥有了自信和自由,因为她自己就是最好的榜样。

“我从梅梅的微信里,看到一张婴儿的照片。”林枫终于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那是无爱的孩子。”金老师平静地说。

“去年无爱准备自己生一个孩子,梅梅主动提出要去照顾她。梅梅那天回去,就是跟她父母做一个告别,同时取一些东西。

其实她父母走后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有单独走进去过那间放着她父母相片和旧物的大屋。只在梅梅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和无爱陪她一起进去,告慰了她的父母。

那天梅梅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异样。稍稍流了一些泪,最后是笑着说的,大意是让父母放心,她现在很好,无爱妈妈和金爸爸都对她很好。

那天我本来是要陪她过去的。梅梅说,‘不用,枫儿下班,我还要跟她说好多话呢。’走之前还说让我放心,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中午又去别的地方办了点事,可能没顾上吃东西。

梅梅在翻腾父母东西的时候,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她没有跟我说。梅梅看起来嘻嘻哈哈,实际上心里很能藏事儿。

当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知道梅梅的情况之后,无爱也希望梅梅尽快离开这个环境。所以在我见苏山之前,已经送梅梅登上出国航班。而梅梅在照顾无爱这段时间,尤其是孩子出生之后。完全被疗愈了。”

“太好了!”林枫终于舒了一口气。“我得给梅梅道歉。”林枫满脸愧疚,眼里还汪着泪,但她露出了笑容。

“梅梅若知道联系到你,估计她迫不及待就想回国。而她也必须回国,完成研究生学业,她已经延了一年了。”

“梅梅回来的时候,您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去机场接她。”

10.

蓝天上布满大朵白云,这些云彩仿佛就在人头顶上方不远处,似乎拿起一根较长的树枝就可以跟它们嬉戏。而远处的雪山俨然跟白云已经连在一起。

林枫从吉普车上下来,阳光如此透亮炫目,空气清新得令人眩晕。

她向前面的操场上走去。操场看起来很新。中间是篮球场,篮架篮板篮筐都是新的。

她继续往前走着,故意显得漫不经心,好像没有去关注操场上那个引人注目的身影。他正在教孩子们打篮球。一连串动作那么协调流畅,他在示范三步上篮。

一个孩子注意力不集中,脑袋扭向林枫走来的方向,瞬间好像入定了一般。接着其他的孩子都跟他一样了。

这让苏山不得不扭过头来,寻找吸引孩子们目光的源头。

他们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时间停滞了,一切都消失了,宇宙间只有他们两个发光体。

“哦,是天使姐姐!”不知哪位孩子喊了一声。

“天使姐姐!”“天使姐姐!”……孩子们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苏老师,你说的天使姐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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