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词语背后的真实（之五十三）
之五十三
饿老鸦
四川方言里“饿老鸦”的“鸦”，不读ya，读wa，且“老鸦”也不指衰老的乌鸦，而是指老鹰。有些游牧民族把老鹰视为神物，比如藏族就是把逝者之尸身剁碎喂老鹰，称之为隆重肃穆的天葬。但身在农业文明中的人，对老鸦是没有这份虔诚的信仰的。
如今即使在巴蜀乡下，也是很少能够见到老鸦的了。可能连孩子们玩的“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也不常见了吧。我儿时的天空里，倒是不缺乏老鸦的身影。记得有一次，竟然亲眼见到一只老鸦，它先在天空上悠闲地展翅盘旋，然后突然收缩翅膀俯冲下来，抓走了院子里的一只正在啄食的小鸡。整个作案过程，就短短的十来秒钟，可谓神速。
那俯冲的一瞬间，真的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简直就是不可抗拒的神灵从天而降。我觉得，战争片里的轰炸机俯冲下来的投弹动作所展现的效果，也没有那么令我震撼过。
但是，巴蜀百姓用“饿”来形容“老鸦”，并非指老鸦觅食无道，可怜，值得同情，而是用它来比喻一种巧取豪夺、贪得无厌、吃饱了不晓得放碗的人性。小农经济，靠天靠地，资源有限，容不得贪婪，凡事讲究个知足、知止，因此特别讨厌“追求利益最大化”者，也在天道和情理之中。
当今商业化社会，农耕文明式微，传统道德云散，“饿老鸦”一词便不再被人提起。改革开放之初不是流行过一句“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话么。如果按此而论，现在各行各业的所谓成功人士，有几个又不是实打实的“饿老鸦”呢。
檐老鼠
在我的故乡，蝙蝠，被叫作“盐老鼠”，说它常在房前屋后飞动，趁人不注意，会窜进屋子偷盐吃，于是童年的我常常注意观察跟踪它，可是，却没有一次逮个“人赃俱获”。长大了才知道，“盐老鼠”并不偷盐吃，那是清汤寡水的缺盐岁月以小人之心度了“盐老鼠”之腹，正确的写法应该是“檐老鼠”的。
把蝙蝠视为在檐前屋后，时而飞翔捕食昆虫，时而倒挂歇息的老鼠，可见巴蜀百姓对之没有好观感、好感情。这显然与中原文化里，因为一个“蝠”与“福”谐音，就把它与“鹿子”“蟠桃”一同当作全民顶礼膜拜的“福禄寿全”的天真图腾，毫无干系。
再后来，读了点书，才知道檐老鼠颠覆了“飞禽走兽”的一般常识，它是世界上唯一会飞的兽类呢。这让我更加叹服家乡人把它与老鼠归于一类的直觉智慧了。伊索寓言里，说到檐老鼠老兄一会儿充鸟一会儿充兽，左右摇摆，不确定，哪边有利往哪边倒，完全是一个毫无原则的势利鬼。
再后来读科普书得知，人类的雷达就是模仿了檐老鼠的声波识别、定位系统。但它的好名声也只停留在科技领域里，不被世俗所知。
直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电影《蝙蝠侠》的出现，檐老鼠非常另类的形象因为触电，才被赋予了十分正面的内涵。可是，它能够火遍全球，还是到了2011年电影《黑暗骑士崛起》的播放，据说当年票房达到“10.81亿美元，截止2013年6月，这个成绩可以在世界电影票房总榜上名列第9位。”（出自百度百科）
此一时彼一时也。猥猥琐琐、鬼鬼祟祟的檐老鼠能够成功逆袭，全赖全新的电影手段，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不拘泥于传统文化束缚的创新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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