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

作者: 大雁f | 来源:发表于2022-04-09 15:36 被阅读0次

    徐雁

    1

    惊蛰一过,大田里忽然多出很多人来。绿油油的麦地里,仨一簇俩一撮的人们或站在那里,或蹲在那里,侍弄着她们的黄土地。

    黄土地里的人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柔美的长发绑着亮人眼睛的发卡,爽朗的笑声飘荡在田野的空气里,墨绿色的麦田瞬间又增添了些许亮色。

    又到了该种花的季节。

    她们种的花,不是观赏的鲜花,是棉花。

    豫东平原上的人叫种棉花管叫种花。种花,打花杈,拾花,卖花。

    白绒绒的花曾给勤劳的庄稼人带来不菲的经济收入,这里的人们都喜欢种花。虽然种花很麻烦,可人们还是习惯性的在麻烦中寻找乐趣,要不然,上哪弄钱去啊? 孩子的学费,平常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都需要钱。

    男人们出去打工了,女人们就在家里种花。

    女人们很知足,她们认为只要有了土地,就有了希望,挨地邻的邻居有时因为谁侵占了谁的地边子,或者谁多种谁一笼花,吵得不可开交的,有的是。 她们吵归吵,吵过之后,她们还依然是邻居,相互之间依然探讨种花的经验。

    喜凤从来没有种过花。

    喜凤见人家种花了,心里痒痒的,自己也想试着种,可单凭自己的力量能行吗?

    江城不想让喜凤种。

    江城是喜凤的男人,一个整天东奔西跑的业务员。

    种花,首先要打营养钵,光打营养钵这一项就够喜凤忙活的。 江城说,在家里把孩子照顾好比啥都强,谁也不在乎你能挣多少钱。

    喜凤嘴上答应,可心里老犯嘀咕。 江城不在家,孩子、家里、地里都板给了喜凤一个人。

    喜凤把孩子送到学校后感到孤独无聊,她不想在家里坐吃等死。

    她跑到了自己的责任田里,别人能干的事,她喜凤也能干。

    吃过饭,喜凤老早就把孩子送到了学校里。 女儿读二年级,儿子上学前班。学校离家有三里地的路程。 上学的路上没有同伴,喜凤不放心,因为路上有很多浇田地的机井,喜凤一个自行车上托两个孩子来回穿梭在村里和学校的路上。

    灰白色的土路像一条飘带恍惚在墨绿的麦田之间,一头挑着喜凤的庄稼地,一头挑着她心爱的一双儿女。

    喜凤把孩子送到学校后,又慌忙折回家里,她早已把准备好的棉球机、小铲子、铁锹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一切收拾妥当后又慌慌忙忙地来到了自家的责任田里。

    毯子似的麦苗,昂着头,风摆动着麦叶,吹过一波又一波,像汹涌澎湃的大海,风吹到脸上痒酥酥的。

    喜凤蹲在麦田里设计她的花池子,花池子是长方形的,有宽度,有长度,她计算着棉球的数量,预算着自己一天能打多少。除了送孩子,接孩子,给孩子做饭外,她一天的功夫差不多都用在了打棉球上。

    细细的黄土在她手指缝里漏下来,土里有股麦苗的芳香味。喜凤双手扶住棉球机的把子,把棉球机插进松软的土里,棉球机的小碗里挤满了土,硬硬的,喜凤用右脚使劲地往下踩机子,机子涩涩的,费了好大劲,才生下来一个棉球。

    喜凤不知道自己为啥把打棉球看成了生孩子,她觉得她手里的棉球机就是一个机器,一个生棉球的机器。而她也差点成了像棉球机一样的机器。

    她不想成为生孩子的机器,为此她得罪了她的婆婆。 喜凤生女儿的时候,是在一个小诊所里,小诊所里的医生技术不怎么过关,喜凤生死路上走一遭。她婆婆一看生个女儿,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没满月,喜凤就开始用冷水洗尿布,结果坐下了一身病。

    喜凤卡咔嚓咔嚓地打了半晌午棉球,一看手里的BB机,时间已经十一点半,孩子十一点四十五放学,喜凤慌忙把铁锹、棉球机放在麦棵里,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溜烟地骑在去接孩子的路上。

    2

    喜凤每天奔走在田里、家里和学校,喜凤的脸晒得有点红,是那种白里透红的红,就像秋天的红苹果。

    江城出差回来了看见在地里忙活的媳妇,心里一阵心疼,江城不由得说:“凤儿,又没有人让你这么干,何苦呢?你带着孩子,还要照顾地里,累病了,还不是你自己受罪?”

    喜凤笑了笑:“年轻轻的哪儿那么娇嫩,干点活少不了胳膊,少不了腿。等冬天到了,用咱地里长出来的棉花套大花被子,暖得很着嘞。”

    江城笑着看看喜凤,心疼地替媳妇打了会儿营养钵,又到了该接孩子的时间了,江城用自行车托着喜凤走在回家的乡间土路上,地里打棉球的邻居们开玩笑的说:“你看这对鸳鸯下班了,你们还种花弄啥,光跑业务挣的钱都花不完,喜凤你是不是找罪受呀?”

    喜凤笑着说:“嫂子光说笑话,谁家能挣的钱花不完,咱又不是开钱庄嘞。”

    两口子一路说说笑笑,喜凤回家做饭,江城今天去学校接孩子。

    江城把喜凤的那辆二八凤凰自行车放到院子里的槐树旁,

    江城“啼啼啼”地发动着他的那辆宗申摩托车,摩托车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明晃晃的亮光,摩托车跑过去,发动机变速箱的“扔扔”声响遍了喜凤家的整个胡同。

    心心、背背走在放学的路上。心心是女孩,比背背大两岁,她姐弟俩嘀咕着,今天妈妈怎么没接我们呢?

    “是不是妈妈忘接了?”

    “妈妈太忙,我们还是自己回家吧。”

    俩孩子边走边说着话,远远地看着有个骑摩托车的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爸爸,那不是爸爸吗?”背背激动得喊了起来。

    江城的摩托车没有停下,在孩子的一侧骑了过去。

    心心说:“这是爸爸么,要是爸爸怎么又骑过去了呢?”

    江城骑了十多米远又折了回来,两个孩子才知道是爸爸给他们开玩笑。回到家心心、背背给妈妈说:“都不怎么认得爸爸了。”

    喜凤心里一阵埋怨江城:“怎能给孩子开这样的玩笑?你都不怕吓着孩子。”

    江城说:“我这是在给孩子在上课,看他们坐不坐陌生人的摩托车。”

    “你是陌生人吗?”喜凤不由得呛了江城一句。

    星期天两个孩子也被带到了地里,心心、背背 高兴地玩起了土。

    江城呆在家里几天,喜凤的棉球总算打好了,江城又帮喜凤下了棉籽,盖了薄膜。总算弄好了第一步。

    3

    花苗长出来时,天气已经很热了,前几天又下了一场透雨,趁墒情赶紧把花苗栽上。

    江城的业务已经到了销售旺季,他顾不上家,也顾不上喜凤的花苗子。喜凤一个人如星星一样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点缀着自己的天空。

    她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无聊,她有的是激情和兴奋,她要干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不能让别人瞧不起她。她要有自己的一份事业,虽然种花算不上事业,但总比闲着强,闲着她会感到闹心,感到无所事事,感到如行尸走肉般飘荡着不安的灵魂。

    自从她辞职在家,她就一直照顾孩子,生孩子。她觉得她失去了自尊,迷失了自我。 她好想回到从前她上班的日子,可是,她又舍不得她的孩子,孩子是她的心,孩子是她的命,她的心心和背背,是她拿命换来的,她必须得守住她的命。

    喜凤像爱护孩子那样爱护她的花苗,她把花苗从池子里刨进蓝子里,再从蓝子里把花苗移栽到松软的土地里。她规规矩矩地把花苗栽得方方正正,喜凤干过的活,就如机器一般找不出半点瑕疵。

    花苗支棱着上面三四片叶子,清红相间的花茎托付着那绿色的叶脉,喜凤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她看着向她频频招手的小花苗,心里笑得像开了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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