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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折腾人的方式里又增加了新内容:“跳舞”。
这也只能怪我自己!谁叫我唱歌把嗓子唱累了说要给她跳舞的呢?
其实,我又哪里会跳舞?我根本不会跳,我脱了鞋在床上跟着自己哼哼的音乐,瞎胡乱地摆手踢腿扭身子,可老太太说好看!
好吧,你说好看我就跳。我一会儿唱一会儿跳,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丑:一个小丑在给一个傻子表演节目!
我唱着跳着,她就不会说喝水,也不会说撒尿。可我要是不肯唱不肯跳了,她就又是“水、水,尿、尿”地不停歇起来!我尝试跟她聊天,就象那天她跟那些幻想出的人聊天一样,我也找出那些话题套她的话,可她却很精明,完全知道我是个冒牌货,跟我聊不到一处去。她不睬我,根本不搭我的腔!只管一个劲地嚷嚷着:“唱歌、唱歌;跳舞、跳舞!”她要见我不动,就换成:“水、水,尿、尿!”我如果还不动,她就下床往外跑了……
我真是佩服她!她每顿就喝那么几口牛奶,吃那么几口粥,就咬紧牙关,再不张嘴。又一天到晚瞪着眼睛难得睡觉,即使睡,也从没一次睡上一小时的,然而人就象打了“强心针”似的,分分钟都想折腾人。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恨死她了!充其量,她就安稳了那两、三天时间,让我睡了几次安稳觉!
我算一算:我已经来了一个礼拜,好像从没连续睡过两小时以上的!每次睡得正香时,都会被她吓醒:不是她往我被窝里钻,就是她趴在我床头,瞪着一双眼晴定定地看着我!我越来越害怕她那双眼晴,那么直勾勾的,担心她万一哪天发作起了神经病,突然来掐住我的脖子,我岂不要被她勒死?
这种想法一经产生,我就挥之不去了,仿佛脖子分分钟都有被她掐住的可能,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完全有这可能!后来即使她睡了,我也不敢睡 !我变得整天胡思乱想,头昏脑胀,感觉走路都飘飘然起来!我本是个爱睡觉的人,头一沾上枕头就会进入梦乡的。可现在?
我怕死,我可不想死!
我犹豫了再犹豫,踌躇了再踌躇!那天吃午饭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向许哥说出了那句话:
“我,对不起,许哥,我,我想走,不想做下去了。”我嗫嚅着,很是不好意思:“我,我实在吃不消了,感觉自己象要生病了!你明天就去另外找人吧。”
许哥吃了一惊,他看我一眼,而后低下了头,他没有吭声,可他吃饭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不过你放心,”我说:“我会等你找来了合适的人,我再走!”
许哥依然不吭声。
我突然对他很不满起来,觉得自己很是委屈:难怪他妻子要跟他吵!他不工作,每天除了上午买菜烧饭,陪老太太说会儿话,或者帮她擦擦身,换换衣裤,清洗清洗。下午和晚上都要出去搓麻将,每天晚上都要搓到半夜才回来。我们房间里有动静,他就会敲门进来看看,没动静就直接上楼去。从不问问我吃得消吃不消,觉睡得好睡不好,一个月给我一百块钱,就不管我死活了!我为了这点钱,万一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值得吗?在这异地他乡,我要病了,谁来管我?
不,我不做了,坚决不做了,我得为自己负责!
我见许哥还不吭声,便又说道:“今天下午,我想出去一趟,想去看看我的老乡,可以吗?”
许哥总算说话了,他抬起了头:“行,你去吧,今天下午我不出去,我来照顾老娘。”
他收拾好碗筷,就来替换我:“你去吧,可以多呆会儿,赶回来吃晚饭就行。”
我走的时候,他又问:“你会去吗?不会走错路吧?”
我说我会去,不会走错路的。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可他还是不放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小的便笺薄,写给我电话号码:“万一走错了,给我打电话。”接着他又问:“身边有钱吗?我给你钱!”
“不用,我有钱。”我谢绝了他的好意,象只燕子似地飞出了门。
这些天来,我每天就只能看着门外的一方天地,太让我憋屈,我太想出去好好地舒展舒展筋骨了!
我一路带跑地出了徐家桥!
10
可我高估了自己,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
我站在一条丁字路口,怎么也拿不准该走哪条道了!
我连着问了几个人,可对于我的含混不清的地址,他们也现出一脸的茫然!
看来,我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了!
我兜兜转转,转转兜兜,花去了一个多小时,一打量:怎么又跑回原路来了?
那一片菜地的对面,不就是徐家桥吗?最东面那幢楼房,不就是许哥的家吗?
我哭笑不得,狠狠地拍打了两记自己的脑门!
我又看到了村西头的那座老屋,那是许大姐、许姐夫的家。
前天是星期天,许大姐她们都休息,她让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儿两个人照看奶奶(这俩姐妹一般大,每天都是一同上学,一同回家),带我去了她家,说是认认门儿。
我果然看到了许姐夫一屋子的书。
那是一间小厢房,十多平米,四面靠墙都摆放着高高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书,有中文的,英文的,还有我不知道是什么文的。
原来许姐夫在一家出版社工作,他出国留过学,精通好几门外语哩!他听说我是皖南人,竟然知道我们那里是产茶区。他给我泡一杯茶,要我品品他的茶和我们家乡的茶有什么区别。
我好不羞愧,我哪里会品什么茶呀,我只不过把茶当作了一种必需的饮料而已!只知道它和白开水的区别,哪里知道茶和茶的区别!再说,我从小到大,喝得都是粗茶水,象许姐夫泡的这样的细茶尖儿,我们都是留着待客,送礼和卖钱的,自己哪会舍得喝呀!
但我真的很感激许姐夫,在我眼里,他俨然是一个大人物,可他一点没有架子,一点也没看不起我这个外地来的乡下丫头、一个他们家请的雇佣!
他向我介绍他的书,问我喜欢看哪些书,说以后尽管来他这里取……
我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个决定:我不应该走,我不该这么没良心!他们一家都待我那么好,那么信任我,我对许哥的不满其实也是毫没来由的,我又没有向他、向大姐诉说过我的这些吃不消,这些担心,怎么好突然间就提出要走呢?
我倒原是想再去征询一下言松他们的意见,再看看满意和秋云找到工作没有(她们俩不愿分开,想找一份能在一起的工作,故而有点难),可是?
我突然想起,我为什么不先去介绍所?找到了介绍所,不就能找到言松他们了吗?我这个笨呀!
介绍所在一座大桥的下面。只要问起这座大桥,就近应该不会没人不知道!
我又用拳头狠狠地敲了几记自己的脑门:“笨蛋,该打该打!”我边敲边骂着,再看看腕上的表:已过了两点半。这时间可是不尴不尬!再回头去找,时间恐怕不够 ,我的腿也不高兴;回徐家桥当然又早了些!于是,我就转了个弯,跑到大马路下面的小路上,那里路边有一块大青石,我就在那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这地方很好,大青石被一棵高大的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阳光,土坎下是菜地,种着一垄一垄的小青菜。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真是安静,田里路上都没一个人,车子只在上面的大马路上喧闹地开过。
好吧,我就坐在这里好好地休息一会,好好地再考虑考虑我的去留问题吧!
可是,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还能收回吗?
我此刻又完全忘了担心老太太会掐死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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