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声音

作者: 任没用 | 来源:发表于2019-06-29 01:11 被阅读4次

    我住的地方是个城中村,它整体的建筑风格像是一块一块的吐司面包被强行安插在了马路两边,马路东边叫做这个村子的东区,相反方向则叫做西区。大大小小的面包都有自己的编号,坐北朝南,且呈S型分布,两块面包之间的距离只有十几米左右,停靠着村民的车辆,墙角位置堆放着废弃物,或者种有一些绿色植物。我住的东区粗略算下来,有超过五十个面包被安插在了这里。

    之前我在东区某一排的六楼住着,刚好在马路边上,半夜能把我吵醒的就是喝醉的人突然大吼一声,或者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开着豪车在路上飃车。其它时间,传进窗户的声音大多数都是有规律的汽车喇叭声,距离比较远,到耳朵跟前能量就已经减弱了大多半,所以有时候,我不觉得这是一种噪音,更像是扣响自己内心孤独之门的有形之手。前几个月,我从六楼搬到了一楼,房子空间变大了,窗户外边传来的声音也变的清脆响亮了,像有人和我共用一个空间,他们在旁边开门关门,择菜做饭,所有这一切发出的响声,自己无法躲避,只能让它们从耳朵旁滑进来。

    1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落下,砸在窗檐上,发出嘀嗒的声音。白天氤氲的热气被逼着逃进了房间,一种带着某种生物释放出来的液体腥味向四周弥散。也许是因为闷热的原因,这会儿,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我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可突然冒出来的思绪,如鬼魅般在脑中游走,我无法抓住它们,我只能去引诱,深呼吸一口,就像引诱一个和我保持敌对关系的敌人和平相处,就像引诱一只对着我狂吠的狗安静下来。我成功做到了,我轻柔的将它们从我的脑海中赶走,可我又失败了,我失败的最大原因是,我坚持不下来,我的注意力还是会被狗带走。

    “该死的下雨天”,我在心中默默发声。我把失眠睡不着引起的胡思乱想全部归咎于下雨天,下雨天的潮气闷的我全身发热。我推开盖住胸口的被子,又强试着进行了一次睡眠,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睡前定了一个小时的电台促眠曲,这会儿也听不到声音了。这一个小时已经超出了我的习惯性范围,如果窗外的那队夫妻没有在我刚开始入睡之前收拾他们赖以生存的锅碗瓢盆,我想我会很快入睡的,也不至于拖到这个点。我翻身,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一十。

    我经常会在临睡的时候听到那对夫妻窃窃私语的声音,和锅碗瓢盆碰在一起发出来的声音,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会突然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因此,我心生怨气,之后便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试想一下他们,每天忙碌到凌晨一点多,赚的都是辛苦钱,也不容易,所以就原谅了他们。可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从窗边穿进来的一束亮光,听着夫妻二人收拾东西时发出来的响声,我还是会考虑到自己,我发现我的包容失效了,难道要我每天等到窗外归于一片安静,才能安心睡去吗?这让我无法接受。我明天还要上班,我要早起,可那对夫妻的工作属于自由职业,想什么时候起都无所谓。我要推开窗户,大声喝令他们停止手中的一切,如果做不到,就请他们轻拿轻放,轻声说话。每当我陷入这些想法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跟变了个人似的。最后,我决定还是原谅他们,这关乎到一个男人的肚量和同理心,如果这两方面变强了,这真实的世界即使拿多么可憎的面目示人,我也能坦然接受。我来自于骨子里的认知告诉我,你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但你可以改变自己。所以我买了廉价的耳塞,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塞进耳朵,效果颇佳。之后,我还买了昂贵的耳机,为了能在白天放假休息的时候选择性的隔绝夫妻之间产生的声音。因为有时候,他们之间的谈话也还是蛮有意思的,我可以细细听来,当作我写作的素材。

    2

    我的卧室紧挨着外边,窗户正对着一户村民门口。一般当地村民都会选择住在二楼,而这家却偏偏住在了一楼。我观察到平日里出入这间房子的是一位上了年龄的女人和一位上了年龄的男人。男人早上起的特别早,只要不下雨,他就会靠在躺椅上抽烟喝茶,时不时的从嘴里发出阵阵咳嗽声。

    记得某个周六的晚上,凌晨三点钟,男人推门出来,老旧的铁门发出的刺耳声音,惊醒了我。接着,打火机的声音,男人的咳嗽声,微弱的吸烟声,关门时发出的猛烈撞击声,井然有序的进入了我的耳朵。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男人竟然走到我窗户跟前的下水道口,解开自己带有铁制东西的皮带,毫无顾忌的撒尿,从那茶壶口喷出来的液体,不紧不慢的和空气摩擦完,最后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女人平时很少看见她的身影,看见的时候,她的手里要么拿着新鲜的时令水果,要么拉着便携式推车出发去超市。女人也很少说话,最多和隔壁邻居扯几句家常理短,还有就是和前来租房的客人推销自家的房间,但一般这里的房子不愁租不出去,更不愁租不上一个好价钱。男人和女人同时出现的时候,男人坐着,女人手叉腰,左瞅瞅,右瞅瞅,然后两个人同时陷入一段很长的沉默中。

    自从村子大力拆除违建之后,当地村民在这里开了一家美体店,他们住在自家房子的二楼。在一楼凿开一扇门,把里面装修了下,就成了女人消费的场所。这家店装修的时候,电钻声从早上七点开始,断断续续的能持续到晚上十点,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愣是和这声音和平相处了下来。他们家有个儿子,刚上小学,一到周末,就和一群天真烂漫的朋友在屋前玩耍,他们之间的交流,基本靠喊,那个年纪的声音有种穿透力,让人羡慕,又畏惧。这家店的门口摆放着一张一米多高的广告牌,上面写的全是和女人相关的服务。我从门口路过了几回,美体店的门关的严严实实,门口的鞋架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拖鞋。

    记得某天徬晚时分,我透过自己卧室的窗户,看见一位扎着冠辫,穿着白色短裙,围着浅红色围巾的少妇正和一位上了年龄的大妈说话,“你放心吧,你在我这里减肥,绝对可以成功,我给你吃的东西绝对是健康的,不比其它地方给你吃的减肥药,完全没有副作用。”大妈穿着紫色碎花上衣,身材略微臃肿,认认真真的听着,嘴里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根本插不上话。这位妇人就是美体店的老板娘。

    3

    以上两家当地村民的中间,有一间几平米大的房间,住着一对夫妻,靠出摊为生,摊位上写的是绿色食品,还没搬来这里之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丈夫长的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妻子看起来有几分姿色。丈夫每天上午十一点多,骑着电动车从菜市场回来,驮着一车新鲜蔬菜,把妻子喊出来,一块将它们卸下,放到我卧室窗户不远处的下水道口。到了周末,这对夫妻的儿子会出现,如果看见父亲回来,儿子就会从房间里主动出来迎接,并且上手去帮父亲。这时候,父亲都会制止儿子,让其赶紧进屋去写作业,那声音温柔到一定程度,和平时他对自己妻子的喝令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然后,妻子从房间里边端出一个大盆,把蔬菜放在里边,两个人坐在凳子上,一块择菜。

    这期间,他们偶尔沉默,偶尔说笑,偶尔也会吵架。如果遇到隔壁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女人,丈夫都会热情的向他们打招呼。有一次,女人出来在洗厨房里的一个瓶子,丈夫看见之后,不断的给女人说,如果你还要瓶子,我可以托人给你找到大大小小的瓶子七八个。女人不要,丈夫还一个劲的给女人说瓶子的事。还有一次,丈夫正在外边煮肉,隔壁美体店老板娘的丈夫带着儿子刚好路过,丈夫问都没问人家,就给人家盛了一碗肉,硬塞到人家手里说,“这肉美的很,你一定要尝一下。”

    夫妻之间谈论的话题基本都是生活里的琐事,妻子抱怨,丈夫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贼你妈。”

    记得有一天下午,和往常一样,夫妻二人正坐在外边洗菜择菜,妻子进去拿了个东西,出来的时候,站在门口喊了丈夫的名字,“张大春。”丈夫说,“十米以内不要喊我的名字。”妻子说,“这已经超过十米了。”丈夫还击,“没有十米。”妻子说,“有十米了,不信你可以拿尺子量一下。”丈夫突然沉默了。妻子回来坐下继续择菜。丈夫突然起身,进了屋子,拿了一把尺子,开始量刚才妻子站的位置和下水道口之间的距离,量完之后,丈夫说,“来,你自己看,有没有十米。”我从窗户里边看到这一幕,自己都笑了,可外边的夫妻却依然保持严肃的样子,在认真计较到底有没有超过十米。

    我觉得,自己可以容忍这么长时间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丈夫的可爱和热情吧!

    在这个村子,还有无声的声音,自己不说话,整宿整宿的却放着电视剧,像我客厅隔壁的男人,是个送外卖的,我有好几次半夜上厕所都能听见从门缝里传进来的电视剧声音,我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我想他应该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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