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才真正开始,虽然抽水被认为是隧道里面最轻松的工作,但是对我,一个从大学生转化为农民工的年轻人来说就是巨大的挑战。
又是晚上11点,该上班了,这次没有爸爸陪同,没有谭叔指导,只有我一个人。“既然做这个工作,就认真做好”老周班长的话再次在我脑中闪现,想起了高中时候自己的座右铭“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到大学才知道那是汪国真的诗句,那些已逝的青葱岁月总能给我美好的回忆,想到这里就有了力量,毅然向洞里迈进。这次不像昨天那么仓促,也不像昨天那么空白,至少知道了自己的工作。带着工作包,其实就是一个布袋子里面有灯管、手套、钳子、手电筒,进入洞口,又是隆隆的噪音,漂浮的灰尘,污浊的水流,莫名的厌恶油然而生。
迎面过来几辆拉满石头石渣的大车匆匆驶入夜色。
现在正在出渣。隧道工程的流程是放炮、出渣、立架、喷浆、挖阳沟、加固。这些工作都是一班一班的人马,他们轮流上班,前一班工作结束,后一班工作开始,所以上班没有时间规定,按工程进度来。抽水、还有杂工就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分为早、晚、夜三班。隧道里面最核心的人是班长,要对每项工程都很熟悉,人手不够自己能补上,哪里出了问题,能发现症结所在,机器坏了能修,能开车,能指挥,他们既是领导又是多面手,有过硬的身手,自然是出色的人才,老板器重,大家佩服。这个工队有两个班长,第一天看到的是老周班长,他50多岁,煤矿里工作了二十多年,做事沉稳老练,由于肚子大得出奇,大家就叫他“周胖”。说他肚子大绝不虚,一次看到他坐在车里睡觉,衣服没拉,敞开了肚皮,那样子活像一尊弥勒佛,逼真极了。另外一个班长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路摇摇晃晃,整天穿个马甲,赤膊上阵,比起老周班长他则显出了年轻人的活力,做事雷厉风行,干净利落。一次偶然的机会和他一起搭讪,他今年24岁,但是隧道里面已经工作7个年头了,真是不可思议,这么年轻的班长让人叹服。
出渣还在继续,我一直走到隧道最里面,只见隧道壁上冒着火花,挖掘机正在作业,将石头、渣子倒入车内。那机器先在低处,挖一个坑,以便我用水泵抽水。然后就开挖了,挖掘机不但力大,而且灵活,运作时忽高忽低,将隧道里的石头铺成一个斜面,这样可以顺势登上最高处。如果是一个齐整的较高台阶,它也能上去,让我见识了神奇的威力,首先用那只大手攀住高处的台阶,挖掘机一边的链轨爬上去,呈倾斜状,然后那只手180度大转弯,机身不动,大手转到了相反的另一边,垫在地上一撑,就成了杠杆,庞大的机器借力顺势爬上了高处的台阶。
地上已成了一片汪洋,水里藏着很多石头,到处是暗礁,也有很多大坑形成的陷阱,提着六七十斤的水泵我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找到了挖好的那个坑,将水泵放了进去。雨鞋里装满了水,水里带有石子,脚磨得很疼。地上泥很多,要在水泵底下垫上石头,要不会被泥塞住,水泵烧坏,我就麻烦了。泵上面一大堆线,一手提水泵,一手提电线,而且要保证线的插头不接触水,否者也会漏电烧坏。插头是插在电表上,有的电表在台车上,有的直接是一个电表箱,要先将他它提进来再接水泵,所以提水泵也要小心谨慎。水泵接好了紧接着接水管,水管都是软软的管子,长短不一,要根据距离选择长度适宜的水管接在一起水才能抽得顺畅。我拿着沾满污泥的好多根水管进来,接好插上电源后,那水管像是机枪扫射,到处在冒水,水压比较大,水管只要有一个小孔,随着水不断往外冒小孔会被冲的越来越大,我不知所措。这时带班的老周过来了,指着水管说赶紧把胶带拿出来粘,我打开包,里面根本就没有,他严厉的训斥了几句。从旁边拿了个塑料袋子缠在一个孔上面,我赶紧照样子去找袋子缠,那水刚开始是向一个方向冒,缠的时候就就分岔了,到处乱冒,此时眼镜全是污浊的水什么都看不清,水还在冒,湿透的衣服上布满了泥巴,擦了擦眼镜,我用石头压住那几个冒水的孔。
“回去了领胶带,小刀,去到前面把水泵打开,现在水都快淹到人了,怎么出渣”,我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路小跑奔向前面的水泵。水聚得太多了,足足抽了接近一个小时,才恢复正常。
石渣出完,挖掘机出去,铲车开进。要移台车了,我赶紧又将那水泵和水管提到安全地带。铲车开到台车的最下方,伸出铲头,老周班长挂上了钢丝绳,他比划着手势,讲着永远也听不懂的湖北方言。那铲车渐渐向上举台车,与其说举还不如说拉,铲车向前推,钢丝绳就向后拉,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鬼哭狼嚎一般,上面的灯忽亮忽暗,犹如鬼魂隐隐绰绰。旁边的隧道壁上挂了一大排电缆线,一把刚好能握住,台车每向里移动一步我就要往里拉一步,那台车呈倾斜状,移动的时候上面的钢筋以及工具很可能会掉下来,而且斜度很大,有大厦将倾的感觉,我很害怕,拼命的拉电缆线,由于电缆线有的地方已经开裂,所以漏电时有发生,还得防电,我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移好台车,挂好电线和电表又是洪水泛滥,刚准备去开水泵,班长指着台车上的灯管说,上面有两个烧坏了,你去装上,我看了一下电表箱,有八个闸,有的向上,有的向下。只有两个写了顶字,指的是顶上的两个灯管,其他的没有标明。装完灯管不知道又要多少时间,水泵怎么办,如果开了水泵还要及时关掉,否则就会烧坏。正在徘徊,老周班长似乎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考虑,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装灯管刻不容缓,工作时刻不能耽误。这时立架班的人已经全部到齐,我试了一下开关,还没弄清楚哪个闸控制哪个灯管,正焦急,这时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
“洋洋,你上去装灯管,我在下面看着闸”看到爸爸,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原来爸爸想到我现在做还有困难,就提前来了,水泵已经打开,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又在下面试了试闸,确定了两个控制的闸以后,慢慢的往上爬。
刚才烧坏的灯管还在冒烟,温度很高,我拿出灯管,安全起见,戴上皮手套,那个装灯管的固定架子已经不成样子,被石头打得支离破碎,我装了几次才艰难的装上去。又到另一边,灯管刚接触到灯架,马上就亮了一下,我的手发烫,手套冒着青烟,灯管摔在了地上。我心跳不止,一身冷汗,怎么还有电,如果不是刚才带了皮手套,一千瓦,后果不堪设想。电是我平生最怕的东西,它无形无色但时时刻刻就在我们身边,小时候被打过一次、至今心有余悸。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家里一个窑洞里挂了个灯座,用的时候再装上灯泡。夜很黑,我进去先摸灯座,摸着摸着,尖叫一声,瞬间倒在了地上,感觉心被打得闪了两闪。我摸到了灯座里面那个芯子,金属的导体,第一次被电击。听同学说他高中的同学翻墙出去上网,刚好踩到变压器上,一米八的人收缩到了一米五,当警察的哥哥说自己看到一个电打死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想着想着我一阵眩晕,两眼发黑,镇定一会儿没敢装,先到底部给爸爸说了有电,原来那个闸不是控制这个灯,弄错了,所以还有电,我再次上去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装上了另一个灯管……
过了那晚,抽水工作基本正常,最麻烦的是挖阳沟,一般都在下午,刚去我上的是夜班,紧接着是上午班,所以也就是这些工作,并没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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