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事,打开电视,看见上面播放着猫的影像,又而想起那只猫来。
前段时日,同几位老友临时性起,准备前去老师儿子的猫舍光顾。那天下午,海口落了些小雨,不但没有冲淡暑气,还让四顾更加闷热,我没有带雨具,着了半身淋漓,很不自在,好在几位老友多日未见,兴致甚高,这才没有破坏那日出游的情趣。老师儿子的猫舍开在西站的前面,海横路直走拐到一小巷,方见一幢干净利落白色别墅,推门直进,室内装横素雅简朴不失格调,昏黄的灯光下星罗棋布的码放着几张桌椅,旁边有几盏通了电的仿油气灯,这温馨复古的格调正来自于它们。往前直走可以看见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各式的卡牌,一盆绿萝正肆意的伸展自己盎然的身姿。象先生早在这里等候多时,仍是不改他上学时的蠢样‘操你妈的,可真让人好等’我礼貌的回了他一嘴,带着鸟阁下向吧台走去。师之子梳着精致的三七分油头,配着一副黑边圆框眼镜,满脸笑意“王老师的门生啊,来,看想喝些什么,我让服务生先去打扫打扫,先歇着,喝点水,今天我请大家玩。”随后,此人还十分客气的上了一份薯条以示友好。
我们在座椅上饮茶,等候服务生打扫猫舍,在这期间,平头君姗姗来迟,一副和我方才一样的狼狈模样。闲聊之后,我坐不住了,起身前去猫舍的玻璃窗前观望。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十余只猫在里面,以各种姿势酣睡着猫舍内部与前厅隔了一个廊道,廊道前后各设有一道玻璃门,一道连接前厅,一道伸向猫舍,这种布局使这个小廊道成为了一个不与任何房间直接连接的独立空间,身居其中,日久怕是会有隔世之感。前厅的右墙上张贴满了舍内各猫的信息,眼花缭乱。我用余光瞥了瞥下方,不起眼的挂着两只无毛猫的资料,一公一母,公的那只通体肉色,母的那只发灰,还缀有不少斑点。我对无毛猫一直有一种无端的反感,它们通体无毛,皮肤褶皱,像古稀的垂老之人,大部分的猫都拥有手感喜人的皮毛,而无毛猫却因为皮肤褶皱,总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错觉,即使是错觉,也会让我觉得此猫与‘可爱’二字丝毫不沾亲带故,相比之下,那些拥有漂亮皮毛的猫更能激起我触摸的欲望。
服务生将我们四人领了进去,一开门,那只肉色的公无毛猫就向我们袭来,在我换鞋的时候不断蹭我的裤腿,这粘人的性格与凶残长相可谓是有着天壤之别,尽管如此,我仍不以为意,当时只认为,这不过是为了乞讨爱抚的献媚罢了,不值得我对它有更多的关注。穿过廊道,我们进入了猫舍,那只无毛猫被玻璃门阻隔,无法进入,一直在顽固的冲撞着玻璃门,将皮肤反复的置于玻璃门上用力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我问服务生,为什么要将它单独隔离,那服务生微微苦笑“它一进门就会被里面其他的猫围追堵截,大打出手,它自己本身又好斗,每次都打的遍体鳞伤,没办法,我们只能把它带到外面去。”“为什么不隔离那只更加好斗的灰猫呢,没人带头攻击,纵使那只无毛猫先行出手,最后也会慢慢平息,等它适应了这个过程,那也造成不了什么后果。”服务生没有回答我,开始给我们介绍起如何与这些猫相处来,同时让我们找地方坐下,塞给我们一人一包冻干,强调了一些事项便离开了。我先试用鸡毛掸子逗玩他们,结果反应很冷淡,只有两只小猫乐意配合我。接下,我盘弄起地上几只慵懒的猫,大多数都对我爱答不理,我并不擅长应对这些动物,一看四周,另外三人的处境都与我几近相同。当我们抚摸这些猫时,它们总是想要奋力挣脱,甩头离开,或者用腿蹬开我们的手,难以伺候,奈何它们可爱的长相仍旧使我和同伴们无法自拔。
直到我们拿出那包“紧急情况下”才使用的冻干时,情况发生了改变。方才那些还冷若冰霜的猫全部涌现在我们的脚下,抓挠着我们的裤腿,热情的接受他们刚刚还极度抗拒的爱抚。我与同伴将大部分冻干悉数投喂,那突如其来的数双大眼散射着激情与渴望。我们清空了纸袋。食空,猫散,它们又回归了方才冷峻的情态,好像刚才那热烈的簇拥,不曾发生,我们的关系因食物而起,也因食物而散,短暂的热情,只是乞得物质的必要手段,除此之外,别无二用。
我的视线又回归到了那只无毛猫身上,它仍趴在玻璃门上,观望着它梦寐以求梦寐以求的世界。“别进来。”我心中默言,抓着最后几粒冻干走了出来。我将所有的冻干喂入它的嘴中,随即向它展示我空空如也的双手与口袋,告诉它,我除了热情,一无所有。它轻巧的跳上我的身子,用额头上仅有的那一小撮猫毛蹭着我的脸,猫的体温有四十余度,再加上它通体无毛,这温度不断的从它的皮肤传向我的皮肤,廊道里没有冷气,我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屋中猫,用大量的毛皮包裹着自己,将媚俗与势力层层伪装,而没有毛的猫,失去了讨食的手段,却用它干净的真诚换得了我的尊重;它被借毛皮以营生的同类所拒绝,它被以外表为追求的人类所抛弃,它被那道坚硬而通透的玻璃大门,隔阻到了社会的对立面。就在刚才,师之子的几位学生也进来玩耍,其中一位约么七岁的小姑娘转身出门时,看见了我怀中的无毛猫,沉声说道:“它没有毛,好恶心。”在一旁的我,也仅能苦笑,一个小时以前,我何尝不是与她持相同的观点,看着怀里的无毛猫,无声,无语。我希望那孩子永远也不要知道,无毛猫为什么存在。
那么,究竟还有多少人因为真实与赤诚被排挤在社交圈之外呢?我们无从得知。人类自母系社会伊始,就开始研究阶级与身份,商贾、兵士、政客、草民,资产与无产,高贵与低贱,过分强调身份而不务实事,是我们对自身形态存在的怀疑,当我们在通过各种身份与阶级来达到所谓“人以群分”的目的时,厚重的皮毛已经将我们的人格挤压坏死,可悲的分界线,将那么多人性封锁,堕废至满地打滚讨衣乞食的处境。人们习惯了像猫一样负一身皮毛出卖自己,所以当它们看到了没有毛的的物种,将自己心灵的坦率真诚的献给世界,大多会厌恶,就像别人的身上有一面镜子,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丑态,最后只能将“美”与“丑”本末倒置,一切都是因为认识不清而造成的恶性循环。
只可惜,时代有意让大美之人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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