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段感情没有走到最后，任何的解释都是借口，只是爱得不够深而已。
1
陈蒙和林晓笙再次相逢已经是大学毕业后的十年后，彼时陈蒙定居在南方小城，已经结婚生子，而林晓笙也不外如是。
想起两人在校门前定下的十年之约，如今已成为空谈，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如果把宝贵的青春都挥霍在无意义的等待上，那才是对人生最大的不公平。
所以陈蒙在工作后三年选择嫁给了认识不到几个月的人，从此以后她的心就像被一把坚固的锁链锁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她结婚的时候没有通知林晓笙，说起来倒不是怕他伤心，而是难以启齿，她觉得对他有愧，却又不知如何补偿。
有时候连陈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曾经她是那么爱他，两人像被一块黏土黏住一样，形影不离，如今却渐渐连他的音容相貌都已经模糊，就是偶尔逛街路过似曾相识的店时，才会在脑海深处浮现他的点点滴滴，她已经忘了他是如何笑，吃饭是先吃肉还是先吃蔬菜，睡觉习惯朝哪边……，这些细枝末节她曾经都一一记在心里，现在却被时光渡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光影，看不清楚。
陈蒙决定去赴十年之约不是因为她还爱着他，而是决定对过去的自己做个交代。曾经的她向往着外面的广阔天地，毕业后义无反顾地逃离了北方的边陲小城，来到了南方工作，如果说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抛弃了林晓笙的话，那为之而得来的收获就是如今安稳的家庭，女儿聪颖美丽，有车有房，丈夫体贴关心，虽然时常出差，却也不觉寂寞，这是很多人所向往的生活，稳定、安逸，但陈蒙骨子里镌刻的野性却也让她无时无刻不躁动难安，每每夜深无人，她一人展望未来，无不觉得她的生活已然成了一潭死水，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至少不是曾经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而想得到的生活。
得知林晓笙的婚期是陈蒙结婚的一年后，那时她正处于生完孩子的调理期，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最新的电话号码，两人似有默契一般没有通电话，林晓笙发短信问：“明年正月初八结婚，你今年回来吗？”这个问题在陈蒙来南方的第一年他曾问过，陈蒙没有回答，那时她正处于失去他的阵痛期，也许爱得越深，就越需要时间来疗伤，她怕坏了自己的决心，回头看哪怕一眼，第二天就匆匆换了电话，把所有联络方式都清空，从此人间蒸发，她把自己从他的世界彻底清除了，力图不留一点痕迹。
“今年单位加班，不好意思，你结婚那么大的事，我却赶不回去。”陈蒙隐瞒了她正在休产假的事实，同时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她是真的怕他还痴守着十年之约，等她回心转意，她已经回不去了，而他不也放弃了，不是吗，她心底的那一丝愧疚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没事，”林晓笙迟疑了很久，“只是想着好久没见了，你不会忘了十年之约吧。”
陈蒙心头一颤，这个在她心里最忌讳的词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看来他果然已经不在意了，“当然，”还好短信里看不出发信人的心情。
“那就好，那就再见。”
“再见。”
2
陈蒙和林晓笙的相识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林晓笙被誉为校草级人物，头发留得长长的，皮肤白皙，因为喜爱打篮球，身材也比一般人显得健硕修长。
相反陈蒙就显得普通，皮肤倒还白皙，眼睛细而修长，五官还算精致，也许是家里兄弟较多，父母没精力管束，养成了她男孩子般的性格，呼来喝去的都是兄弟义气，隔三岔五地就邀着狐朋狗党一起聚餐玩乐。
说起和林晓笙的相识，陈蒙也觉得惊奇，林晓笙大她一届，而她的同桌又恰好是林晓笙的妹妹林晓语，林晓语是她高中时期为数不多关系好的女性朋友，放学后两人就相约一起做作业，当时整个高中时代的女生都为林晓笙疯狂，唯独陈蒙例外，在她看来好看的脸蛋远没有一个有趣的灵魂让她感兴趣，所以每每林晓语开玩笑说要不要我把我哥介绍给你，陈蒙都嗤之以鼻。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原因陈蒙早已忘记，也许是不知哪一天林晓笙突然给她送早餐，也许是林晓语突然不再同她一起回家，取而代之的是林晓笙，也许是往日的那些狐朋狗友都不知原因地离她而去，也许是因为孤独，也许是因为少了依靠……
他们在一起的消息让整个学校大跌眼镜，一时间陈蒙成了全学校女生的公敌，连男生也好奇地来观摩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才能把校草降服，成为那个幸福的女人，后来风声太大，老师在全体师生面前通报批评，女生们暗自窃喜，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感，两人的关系不得不从地面转向地下，林晓笙为此留了一年级，高三那年两人又考入同省的大学。
3
说起和林晓笙的离别，陈蒙也说不上原因，也许是两人太过了解，早已经没有了新鲜感，林晓笙的理想是毕业后一起回老家安居，他父亲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公务员的工作，而陈蒙的理想则是出去闯荡，四海为家。林晓笙这次没有妥协，他害怕一退再退就没了退路，他也希望她能为他妥协一次，他说这是他的底线，退后是万丈悬崖，他知道他困不住她，他用心编织七年的网，最终还是被她义无反顾的冲破，与其说是为了梦想，何不说是为了逃离呢，他早早地筑起了围墙，而她却住不惯这深宫大院，或许就不该相逢，因为他不像她，她也不像他。
分别那天陈蒙打包好了所有的行李，顺带把这些年的回忆也压在箱底，大大小小有三个箱子，林晓笙要上来帮忙，陈蒙固执地要自己一个人提，她说既然分别就要分得彻彻底底，她早已面试了一家南方的公司，离家很远，坐飞机也要一两天的行程，林晓笙一无所知，等到知道时就已经是离别。
送到曾经的大学门外，汽车已经在等候，陈蒙独自搬行李上车，她没有回头看，也不敢回头。
“陈蒙，我等你十年，十年后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只要你肯回头，我就等你。”林晓笙声嘶力竭。
陈蒙低着头钻进昏暗的车厢里，闭着眼睛在心里大声喊：“好。”
汽车越行越远，带走的是青春，带不走的是一个人的回忆。
4
凉风萧瑟，天气已经入秋，陈蒙穿着高领毛衣和毛大衣还是抵挡不住北方的寒冷。曾经的校门前早已经大变样，校门变得更加雄伟，据说前几年校方换了新领导，花了几百万专门请设计师设计的，陈蒙不由得有些怀念曾经的铁门，她觉得那样更加温馨。
“像流星地坠落，灿烂夺去了轮廓，这刹那之后，世界只是回忆的沙漏……”
熟悉的铃声响起，陈蒙拿起手机，是女儿小蝶。
“妈妈，你到哪了。”电话那头传来女儿奶声奶气的声音。
“妈妈回老家有点事，过几天就回去。”
“那你要快点回来，小蝶会想你的。”
“好的，宝贝。”
电话挂断，从校门那头走来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小平头，体态丰腴，远远看去，还有些满面红光。
“小蒙，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不，不是没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男人走近笑着说。
“林晓笙？”陈蒙略带惊疑。
林晓笙讪笑，“时间真是把杀猪刀，你还是老样子，我这些年都胖了。”
“这样子也挺好，我们真是太久没见了，乍一看我真的没认出来。”陈蒙掩嘴轻笑。
“可不是嘛，晓语也说好久没你的消息，这可真不像你，当年的你咋咋呼呼的，现在这么淑女。”
“哪里有，当时年少不懂事，现在也是孩子妈了，总要给孩子做个好榜样。”陈蒙假装不在意地提起。
“真好，男孩女孩，几岁了。”
“女孩，小蝶，七岁了。”
“那一定像你，可爱。”
“长相随我，性格随他爸，这样也好，像我的话不得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你呢，我记得你前几年结了婚，可惜我没来捧场。”
“还好，我喜欢的简简单单的生活，还是你好，有自己的理想追求。”
“那就好。”
两人说到此处，似乎把十年的寒暄全都叙完，好像两人的交集从十年前的分别就慢慢减少，到今时终于成了陌生人一般。
“你路途遥遥，也累了吧，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地道家乡菜。”
不知何时，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二人跟前，林晓笙绅士般拉开车门，陈蒙有些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当年他爸爸就是县长，他自然也混得不会差。
“这些年我不断琢磨，终于琢磨出一个道理。”林晓笙看着车外的风景幽幽地说。
“什么道理？”陈蒙配合地问。
“人啊不能着眼于巴掌大的天空，或许在你看来我就是井底之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人各有志，况且你可不是癞蛤蟆，那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陈蒙一脸诧异。
“生活，哈哈，没有你的生活我怎么会喜欢，你啊，当年多么青春活泼，可现在，”林晓笙想要伸手去摸，可手到了半途又落了下来，然后痴痴的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很好。”陈蒙转头看着窗外，声音坚硬似铁。
5
昏暗的灯光下，酒店的大床上交缠着两道人影，陈蒙有些微的醉意，但头脑却意外的清醒，如果说退后一步是地狱，那么前进一步就是天堂吗，也可能是更深的地狱呢。
林晓笙跪在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是酒意还是脸颊自身所带的驼红，他如痴如醉，如癫如狂，“小蒙啊，你逃了我十年，十年啊，你的一切我都清楚，你结婚，你生子，我眼看着你一步步逃出我的手心，你就那么宁愿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也不愿回到我的身边吗？你的梦想呢，你的追求呢，难道把自己困在一个南方小城，把身心交给毫无相关的人，就是你要的一切。”
林晓笙声嘶力竭，一如往昔，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然化作魔鬼，十年的时间足以逼疯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临近崩溃的人呢。
陈蒙此时突然明白，所谓的十年之约只是为了让她赎罪，她伤害了他，理应为此付出代价，她放弃挣扎，任由他撕扯她的衣服，锋利的指甲在她的身体上留下血痕，她一声不吭。如果这就是命运，她选择接受这结果，一如往昔，她逃不脱的命运。
“像流星的坠落，灿烂夺去了轮廓……”
电话突然响起，陈蒙挣扎着接通，
“妈妈，你到哪里了。”小蝶奶声奶气。
“宝贝，妈妈在休息，过几天就回去了，你乖啊。”
“爸爸说叫你注意保暖，别着凉了，还有，药要记得吃。”
“嗯嗯，宝贝再见。”
“妈妈再见。”
小蝶的声音如同天堂传来的福音，“晓笙，别闹了。”陈蒙突然摸着林晓笙的头。
林晓笙慢慢停下动作。
“这些年来，时至今日，我终于有些明白，你我之间你就像那太阳，而我是星星，太阳升起了星星就会隐没，太阳落山了，星星才能绽放光芒，我们都是太注重自身光芒的人，爱自己胜过对方，所以不是谁丢下谁，只是不够爱而已。”
林晓笙抬起头，早已经泪流满面，其实他早就明白，从十七年前遇到她的时候他就明白，他风头无两，她个性洋溢，当一个人不愿意后退的时候，他们就注定要分离，就因为不会放下，才会显得痛苦。可那是七年的光阴，岂能说放就放。
“你用七年学会了离开，而我用十七年才学会了放手。”
“那你真的结婚了吗？”陈蒙突然问。
“没有，我在等你。”
“我真的结婚了。”
“我知道。”
“你还要等吗。”
“不等了，太阳要去绽放自己的光芒，星星也是。”
“那再见。”
“再见。”
“像流星的坠落，绚丽地点亮整个星空，像你故事在我生命留下，不褪色的伤口。”
“睡了没，那边冷吗。”这次是老公。
“还没，我盖了两床被子，一点都不冷。”
“什么时候回来，小蝶哭着喊妈妈，刚被我哄睡着。”
“明天。”
“记得吃药。”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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