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又黑了。
“小川,东西你拿了吗?”
“两个包裹,一把枪。”
“草,一把?”
“是的,只有一把。”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只剩下一包干粮了,看着身边的小川,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二楼卧室的复古柜钟静悄悄地旋转着它的时针和分针,像两个机枪的架子,随时支起铁锈般的身子,把枪口对向我们。
具体地说,扫射已经进行了一轮了。
千疮百孔的外墙都快被打穿了,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颗金属的穿甲弹透过了我身边的墙体,露着暗金色的尖。
还是烫的。
“我还能出去吗?”
蜷在写字台的底下,我们像两只老鼠,尾巴死命的缠在一起,一动不敢动。
不能这样下去了。
“小川,把枪给我。”
“你会死的。”
“草,没办法了!”
小川的眼睛里满是灰尘,蹲坐身子的左膝直直地挺着像极了我们出征那天昂起的头,恐怕也只有左膝还在抗争着。此刻的他满手泥泞,护着右小腿上那十厘米左右的伤口,手雷的爆裂物还插在骨头里,红色的液体不断往草鞋上流,又淌到了地板上,顺着早已开裂的缝隙渗进水泥的石砖里。
越来越疼。
我看着他使着劲的脸变成了一条被钓起的鱼,所有的肌肉都往嘴角搓,溜尖的牙不断地在互相磨蹭着,还咬破了嘴唇上的死皮。
都是我的错。
我撕下了外套的袖子,用反面擦了擦他小腿的血迹,不管怎么擦,那一片原本姜黄色的肌肤都会在一秒钟又被浸满鲜红。我又撕下了另一只袖子,用力缠在了他的伤口上,连同那块碎铁皮,绑得紧紧地。
我们要出去,我们能出去。
“你走吧,我不后悔跟了你。”
“把枪给我。”
小川把布包紧紧地甩在身后,彷佛那把枪不是致命的武器,是送命的武器,被他压在屁股底下,连头都不能露。
棕桐色的时钟没有因为战争的腥风改变应有的轨迹,还是如往常一样在时间中扮演着最静谧的老人,掐着每一个点提醒他们正在走往生命的尽头。
“你走吧!”小川推开了我的手。
我急了,伸出手抢过了那个布包,掏出了一把手枪,和仅有的一枚子弹。
“手枪?”我愣住了。
“一枚?”
我更急了,从写字台底下钻出来,发疯似地搜着每一个已经被拉到地板上的抽屉,卷铺在地板上的红色地毯,甚至是天花板上的吊灯和碎壁的窗台。
企图找到什么多余的子弹。
或是徒劳的希望。
“我还能出去吗?”
小川再次看着我,窝在那个凹槽里绝望地像一只待宰的雏羊。
窗外飞机的轰鸣声划过了满是硝烟的天空,又拧成了一把全是刃的剑,直插着我的心脏,我突然明白了,好像不是枪的问题,也不是子弹的问题。
他们要来了。
整面墙壁被子弹不断地碰撞着,早已经打碎的玻璃敞开了怀抱接受着所有的枪林弹雨,我缩回了写字台的底下,和小川抱在了一起。
子弹像是错位的冰雹,还会发出清脆的碎冰声,却钻得每一个墙孔火辣辣的疼。时钟走到了凌晨十二点,被一颗无情的子弹同时击穿了时针和分针,钉得死死地。
彷佛把时间都定格了。
“你快走。”小川顿了一下,“我还有个请求。”
枪声实在太大了,我隐约听到他说。
“开枪打死我。”
我捂着头的手一下就松开了,看着半躺在我身边这个出征前才认识的小川,死亡在我的手心里握得发烫,一切又陌生了起来。
我又看了看那扇红色的木门,我还可以走。
是的,我可以走。
你跟着我,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我没责任。
我没责任。
我没责任。
我抬起了手里的黑色手枪,把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上。灰尘和满屋子的碎屑飘荡在一片被子弹划破的空气中,让我看不清他到底是哭了,还是笑了。
“我不后悔跟了你。”
这句话从小川嘴里说出来一下子穿进了枪口里,连同我卑鄙的心一起堵得严严实实。
“草,要死一起死!”
我把枪口扭了过去,对准了房间的门。
枪声停了,那些飞起来的喧闹和胆怯,颤抖和恐惧全部落了地。楼梯上咯咯吱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还能听到几声嘲笑。
我另一只手搂紧了小川,我的兄弟。
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穿着大裤衩,人字拖,肥宅体恤的胖子,叼着烟。
我揉了揉眼,是网管。
“十二点了,续费还是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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