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瑛

一

华灯初上，上元节的长安街车水马龙。

“小姐，再不回府老爷知道了又该罚你了。”丫鬟云儿看着自家小姐流连于猜灯谜，不免担忧。

“云儿啊云儿，你家小姐耳朵都起茧子了，爹爹他今天招待贵客，哪有时间责罚我啊。”

“可是……”“哎呀，别可是了，出了事你家小姐担着。”沈长瑛提着刚刚赢来的琉璃灯，目光徘徊于琳琅满目的花灯，“云儿快别吵了，再有一题我便能赢来那走马灯了。”

“久雨初晴，谜底是昨日的昨。”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耳边响起。

“嘿，恭喜这位公子赢得今日最后一盏花灯。”花灯老板说着便取下了那盏走马灯，递了过去。

沈长瑛看向男子，男子却将花灯递给她：“送你”，随即便握着佩剑走了。

惊喜的接过花灯，沈长瑛看着男子的背影喃喃：“这男子好生奇怪。”

“小姐不知道么？那位是新晋的卫峻熙将军，卫将军进退有度，不似其他武夫粗鲁，是京城里好多闺阁女子的倾慕对象呢。”

“你家小姐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是你心悦于他？”

“小姐！奴婢那日出府采购，见卫将军在千钧一发间救了马蹄下的孩童，听路人议论才得知的，您就别打趣我了，咱们快回府吧。”

“倒是个心善的男子。今日已尽兴，回府吧。”

……

沈长瑛绕过前门，推开后门溜了进去。

“小姐，老爷请您回来后去书房找他。”候在后门的小厮提着灯笼恭恭敬敬的说道。

“知道了。”沈长瑛尴尬的回了句，向书房走去。

“爹，您找我。”沈长瑛向沈丞相行礼，见他喝茶不说话，就径自坐在了旁边。

沈丞相见她那样，微微皱眉：“你也大了，起码应该有点闺阁小姐的仪态，否则日后出嫁了如何操持家业？”

“爹，您给我定亲事了？”沈丞相不语，末了，开口道：“若是将你嫁于大皇子，你可愿意？”

“爹，您不是不站队的么，何况那大皇子生性暴戾，您就算选择也该选择那三皇子啊。”

“连你这闺阁女子都知道的事，为父如何不知？罢了罢了，你不想嫁，为父也不逼你，你只记得为父自有打算，回去吧。”

“是。”沈长瑛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到她父亲苦恼的扶着头，忍不住开口，“爹，您别太忧心，咱们沈家世代忠君，想必无论谁坐上那位置都不会太过难为我们的。”

沈丞相朝她挥挥手不做回答。

二

沈丞相以为家中老夫人守孝为由，将沈长瑛送回了老家姑苏。

临行前，沈父拉着沈长瑛，嘱咐道：“你在京城，爹放心不下，且在老宅安心住下，等时机成熟爹自然派人将你接回。”

“放心吧爹，女儿晓得。只是爹和娘在京城一定要保重。”

沈父拍拍她的手，送她坐上马车。

“卫将军，此番路途遥远，小女就拜托给你了。”

“丞相大人客气了，大皇子已命下官务必护沈小姐周全。”说罢，打马离去。

……

“将军，咱们可又见面了，多谢将军上次将花灯让给我。”

“小姐客气。”

“……将军，你渴不渴？”

“不渴。”

“将军，你累不累，要不咱们原地休息？”

“不必。”

“…..”真是个冰块。沈长瑛撇撇嘴，在心里嘟囔道。

卫峻熙瞥见她撅起的嘴，勾唇一笑。打那天第一次见到她，他就觉得这丞相家的千金与众不同，倒是有趣。

……

沈府老宅在姑苏街中心，沈长瑛离了父亲的约束，日日到街上游玩，为保她安全，卫峻熙日日跟着守在一旁。

“你说你一个大将军整日跟着我一个闺阁女子做什么，不忙政务么？”沈长瑛不解地看着卫峻熙。

“奉命行事而已。”

“那你为何如此听大皇子的命令呢？”

“沈小姐还是不要打听为好。小姐还是回府吧，外头鱼龙混杂，伤着就不好了。”

正说着，数枚冷箭朝着他们射来，沈长瑛没躲过，中了一箭。卫峻熙见此不敢恋战，带着沈长瑛急忙回府。

看着一盆盆血水从房里端出来，卫峻熙觉得胸口闷闷的，便是他自己受伤时也不曾有的。

“将军，我家小姐醒了，她有话跟你说。”云儿看着卫峻熙，那眼神就像在问他为何没有保护好小姐。

卫峻熙叹了口气，进到房间只见沈长瑛面无血色，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那些刺客是冲你来的吧。”沈长瑛看着他，“因为你是大皇子的得力下属，且这次来姑苏，明面是保护我，实际是为了完成某些事吧。”

“沈小姐果然聪慧。今日是卫某对不住，在下会补偿沈小姐的。”

“那好！这可是你说的，要补偿的话就带我四处游玩吧，整日呆在屋子里无聊死了，”见他想拒绝，沈长瑛立马接了句，“不许拒绝。”

三

沈长瑛的伤养好后，卫峻熙便遵照约定带她游玩。

三月的姑苏正是风景如画，他们或是漫步乡野，或是泛舟河湖。

夜里，相坐于屋顶，明月皎皎，繁星相随。

“这酒当真是佳品，”沈长瑛看着明月，“也不知爹娘在京城里如何了。”

“有大皇子庇护，丞相应该无恙。沈小姐大可放心。”

“你为何如此拥戴大皇子，若为仕途，三皇子不是更好的选择么？”

卫峻熙仰头灌了一口酒，缓缓道：“六年前，我家在进京路上遭遇山贼，我双亲为救我而遇害，彼时我一路乞讨进京，在街上昏迷，被大皇子救下。我先是在他府上做杂役，后来他看我有些功底，就将我送进军营。再后来，我立功封官，为报恩，我一直在他麾下。”

沈长瑛听后一阵唏嘘，不禁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说道：“都过去了，以后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卫峻熙偏头看着沈长瑛，认真的一字一句道：“长瑛，你可知从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心生爱慕了，所以，你可愿嫁于我？”

沈长瑛抬头，只见他一双眼睛里映着她，她的心在此刻快速跳了起来，“好。”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是给未来的卫家儿媳，现在我将它给你以示我的真心。”说罢，将那金步摇插进沈长瑛的发间。

月色空明，一对璧人紧紧相拥。

四

两人互相表明心意后，更加珍惜相处的每刻。好梦不长，京里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沈丞相派人接沈长瑛回京。

待沈长瑛回府，却发现爹娘像是老了十几岁，父亲竟然生出了白发。沈长瑛心酸的眼红。

“好孩子，回来就好。”沈母亦是泣不成声。

“瑛儿，你与为父到书房来。”

……

到了书房，沈父交给沈长瑛一个精致的盒子，沈长瑛打开一看，是一幅画，画上是一名女子，正是上元节那夜偷溜出去玩的她，画的下方写着，若竹。若竹，正是三皇子李怀德的小字。

“爹！这？”沈长瑛震惊不已。

“三皇子登基，向我提亲求娶你，还允诺不会因为大皇子而迁怒于沈家，”沈丞相顿了顿，“你可知为父当初为何拥戴大皇子？因为先帝已有了除掉沈家之意，而上元节那日，大皇子登门，只留下一句保沈家屹立不倒……”沈丞相背过手，“如今我们沈家，别无选择。”

沈长瑛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书房的，她紧紧攥着那支金步摇，脑袋一片空白。

第二日，封沈长瑛为后的圣旨传到了丞相府，这个消息亦传遍了整个京城。而卫峻熙受累于大皇子，已经被贬去戍边。新皇仁慈，准许他将功折罪。

一年后，他手刃了敌国可汗，彼时，皇后被验出有孕。皇上龙心大悦，命卫峻熙回京受爵。

卫将军班师之日，帝后亲自迎接。

“罪臣幸不辱使命，特来请罪。”卫峻熙笔直跪地。

“爱卿快起，朕该替这万万百姓，感谢将军还我朝一个河清海晏。接风宴已备好，今夜与朕痛饮，”说罢，皇上转身拉起皇后，柔声问道，“皇后今日若身子不适，可先行回宫，待宴会结束，朕便去看你。”

皇后端庄一笑：“臣妾今日不觉疲累，不如与皇上一同犒劳众将士。”

见此，皇上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卫峻熙则低下了头，心如刀绞，大概就是如此。

宴间，皇后离席，卫峻熙见状也跟了上去。

“皇后娘娘过的可好？”卫峻熙看到独自站在湖边，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将军挂怀，本宫一切无恙。”皇后端庄的站着。

“如此……臣便放心了，臣……臣告退。”

“将军……且等下，这支步摇……还是物归原主吧，”皇后从袖子里拿出步摇，“只是要对将军说声抱歉，本宫……本宫日夜携带，不曾想磕掉了一角，差工匠修复了，倒也看不出瑕疵……”

卫峻熙接过步摇，皇后立刻转身走了，只是转身的那刻，已然泪流满面。

卫峻熙，这辈子，是我负了你，但愿下辈子，哪怕为奴为婢，也一定要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