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

王二是一个侠客，内心热情如火。

他有一把刀，叫引风。

“真正的侠客是不用剑的。用剑的压根儿不知道啥是侠客。”王二说。

王二的师父是一个叫李一的铁匠，生平绝技是打浇花的铁壶。对，你没看错，是会呲水的铁壶。

王二并不是从小就立志当一个侠客的，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厨子。

直到他看见李一拿出一把叫引风的刀。

引风长七寸，刀背镶九环，蛮力一抖，叮咣乱响。

王二看的眼神发直：他活了八年，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刀。

于是他说：“李叔，你这刀真好看！能不能借我玩两天？”

李一笑了笑：“借不能借，但可以给你。跟着我学砍人，十八岁那年我就把刀给你。”

此提议遭到了王二家庭委员会的全力反对，后来交涉无果，王二他爸怒道：“你小子想学？把院子里的青石板跪平就让你去！”

王二抹了一把满是泪水的脸，转头就出了屋子。

从此王二跟着李一学习砍人，横砍竖砍，砍遍村内无敌手。

“真正的侠客是不用剑的。用剑的压根不知道啥是侠客。”王二说。

在王二十八岁那一天，他终于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把刀：它叫引风。站在村口，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终于开始了。

“保护好这把刀，但更重要的是保全自己。记住，真正的侠客是不用剑的。但是，也不用刀。”李一说。

“真正的侠客用刀。”王二说。

“不用刀。”李一说。

“用。”王二说。

回答他的是李一已经衰老的身体的背影。

王二注视他，直到他再也看不见他，王二回头，大踏步走出了村子。

说来惭愧，王二空有一身砍人绝技，却并无甚糊口营生可做。一日他正在街上问招工，看见一辆马车快速颠簸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王二是一个侠客，内心热情如火。他大喝一声，引风一拔，马当街斩于刀下。

王二被押到了衙门上，官老爷问：“你可知罪？”

王二摇头。

官老爷怒道：“那是公主的马！比你金贵到不知哪里去了！给我押下去！择日问斩！”

王二杀了一匹马。

王二叼着稻草杆，蜷成一团看着匆匆跑来跑去的老鼠。

女孩是救了，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于是在这个不知道上午下午的时刻，王二第一次思考了关于侠客的意义。

“保护好这把刀。但更重要的是保全自己。记住，真正的侠客是不用剑的。但是，也不用刀。”

打得一手好铁壶的李一这么说。

王二握住身旁的刀，蛮力一抖，叮咣乱响。

他决定越狱。

每一个不成眠的夜晚，王二都在尽力的挖通往外面的地道。不知道过了几个月，牢里投来了一个新人。

王二打量新来的人，虬须狮发，看不清脸。

来人被推进来后就保持倒在地上的动作一动不动。

王二怀疑他死了。

但是本着互助互爱的原则，他还是爬过去轻声问：“哎，醒着吗？”

那人缓缓动了一下没吱声。

王二觉得无趣，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刀准备闭目养神。

不想那人却张开眼睛问道：“你是侠客？”

王二意外：“你怎么知道？”

“你的刀。”他说完便又没有了声息。

牢饭是不能指望太多的，一个馒头一碟花生，有时是一块咸菜。王二没怎么见过虬须人吃过东西，多数时候他只是窝在角落里不知在默默叨念什么。

王二问：“大哥，你因为什么被抓？”

虬须人说：“我杀了人。”

王二问：“你杀了谁？”

虬须人说：“杀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杀了他。”

王二不说话了。他想，虬须人也许是个侠客。

沉默了很久，虬须人问：“你有吃的吗？我饿了。”

王二摸出了馒头递给他。

虬须人接过馒头：“谢谢你。”说完就三两口把馒头吞了进去。

王二想了想还是问：“你用什么武器？”

虬须人说：“我用刀。”

王二一下兴奋起来：“我也用刀！”

虬须人冷笑：“我知道。”

王二想，既然都是侠客，也许我可以带他一起走。于是他说：“我挖了一条地洞，你和我一起走？”

虬须人很意外：“你怎么告诉我这个？”

王二说：“因为咱俩都是侠客。”

我必须快点挖了。王二想，也许在不快些就再也没机会了。

壁垒越来越薄，在月圆的晚上，他已经能听见外面打更的声音。可是铁栏外面却出现了一大群人，他们马上要打开栏杆了。

王二想，也许我这辈子再当不成侠客了。

此时那个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男人却一跃而起，死死挡住牢门对王二大喊：“快点逃！”

王二呆住了，他看见刀尖从他的身体里出现有隐去。他的嘴角渗出了血，他的身形渐渐委顿。

“快跑！”那人大喊。

王二默不作声，蛮力一运，推开了牢墙。

作为社会通缉人员，王二的日子过的挺苦。只能睡在官道的草丛里，入睡时要抱着那把叫引风的九环大刀。

“真正的侠客是不用剑的。”王二在心里默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着能卖的都卖了，王二只剩下了一把刀。它叫引风。

王二想，侠客没有了刀，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他这样想着，终于晕倒在路上。

再醒来没有想象中的和善老婆婆和热粥，只有低垂的夜幕和刺耳的蝉鸣。

第二天他从当铺走出来，拿着五两银子。

我现在不再是侠客了。王二想。

他游荡了很久，双颊染上了风霜的痕迹，衣服破烂褪色，沉默寡言。他突然想要回家。

村子临海，从中州过去要坐船。船票很贵，二十两银子。加上当刀的五两，每顿只吃馒头恰好能到家。

没有银子。于是他去码头抗包。

他想，我不再管闲事了，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侠客。

王二力气大，抗的包袱是码头上最多的。

有一天收工之后，他身边围了一群人。为首的是资格最老的工人，他说：“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你一来我们都没活干。”

王二说：“我只是想挣钱而已。”

工人说：“随便去哪，不要在这挣钱。否则我们揍你。”

王二摇头。

于是他们一起把他揍了一顿。

王二顶着乌青回到茅屋里，打开钱盒，数一数。正好二十两。

于是他踏上了回家的路。走了很久，终于在银子花完时站在了村口。

他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嚼起来。

我不再是一个侠客了。他想。

他走进村子，一个小孩正在那玩泥巴。

小孩看见他，问：“你是侠客吗？”

王二说：“并不是。”

“你是。”小孩说。

回答他的是王二微驼的身体的背影。

他走到了李一的家里，大门紧锁，显然是很久都没人来过了。王二想了想，蛮力一撞，打开了门。

王二是一个铁匠。他最擅长的是打铁锹。

他有一个徒弟名叫刘三，每天跟着他横砍竖砍，砍遍村内无敌手。

“真正的侠客是不用剑的。当然，也不用刀。”王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