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铃兰不喜欢一个人生活,她说害怕夜晚时的寂寞。
她总说女人这一辈子其实不需要在意很多男人,最多两个,一个在心里,一个在身边。
当选择心里那个男人时,她总是优柔寡断,而选择身边那个时,却似乎又显得过分的随意。
“身边那个男人不过就是和我做爱,陪我吃饭逛街的人而已,对于这点,我并没有那么多要求。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只爱自己!”
我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如此的解释道,话语和她化了妆的脸一样显得苍白而又令人不忍反驳。
“你知道铃兰这种植物吗?”她问我,“它是那么的美丽,植株矮小,全株无毛,而且还带有剧毒”她笑了,笑的花枝乱颤,“我当初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不外乎其他,就是因为铃兰它有一种毒,能让人心率下降,魂牵梦绕,而我,就要成为带有这种毒素的女人!”
那时的她正值花信年华,说出了这番话,也成功的将其变成了现实。
我尝试劝说她,最终却也没有成功。
所幸生活并没有一成不变,它总是充满了意外,你所期待的或是命运安排的人或事,总是不惊讶的便悄然而现。
一个男人不合时宜的闯入了我和她刚刚相识的日子里,他带走了她的人,也牵走了她的心。
这令我很是苦恼,却也值得庆祝。庆祝她终于不用做那带毒的铃兰花了。
她总说我是个烂好人,天天就想着别人,现在回想,还真是。
说起这个男人,我印象不是很深,浅浅的,我还记得他叫阿南。
阿南第一次听到铃兰的名字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阿南说,玲兰可以入药,善于治疗心脏病。
正如你所想的一样,铃兰满脑黑线的骂他是不是神经病,并挨个称呼了一遍他的全家。但这也没令阿南生气,他谦虚而又真诚的恳求了一个刚刚骂了他全家的女孩做朋友,而那个女孩也出人意料的没有拒绝。
她同意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世界是多么的疯狂和美妙!让人不能理解的同时也深深的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你说我当时为什么会答应那种愚蠢的要求?”铃兰在最后一次和我通话时问起了我这个问题,我无法正确的回答她,只能用可能是缘分吧这个虚拟的短句来搪塞她。
或许对我这个答案很失望,从那时起,她就从来没有联系过我了。
而我,也不曾主动联系她。
或许,我真的是胆小的烂好人!是的,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不管怎样,我觉得我们终将再次相遇,于是乎,我就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忘记了爱情。
等到忘记了生活。
等到忘记了时间。
……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能看到这里,很抱歉,我不能再继续述说下去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匆匆写下前面的寥寥数语,如果你还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就去公园开的最茂盛的铃兰花丛深处去寻找吧。
我在那里等你,或许,我也将在那里长眠。
2
看着手里的半截布片,我的脑海是极为混乱的。
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自己网购了个二手沙发,回来收拾的时候竟从垫子下面抽出这张破旧的布片,最邪乎的是那上面还清晰的写着一小段字,没错,就是刚刚你看到的那些。
我管你是啥铃兰不铃兰的,也管你有没有毒,这样的事让人很扫兴的好么!再者说,写这个的人也是无聊,什么没时间了?开玩笑的吧!
随意的将布片扔进垃圾桶,也没有想去寻找那埋葬在铃兰花丛下的剩余部分的兴趣,连沙发都懒得去清洗了。
不知为何,在我把布片丢进垃圾桶后,突然便感到一股某名的困意,眼皮都不断的上下打架,没多想,随意的便躺在那个沙发上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从我放下手里的电话开始清晰的,就和第一人称视角电影一样,在这场梦境中,我成了另外的一个人,一个男人。
我年纪应该不大,从我细细碎碎的胡须上便可看出,也应该不是很有钱,毕竟当我接受了这具身体后发现身上只有几十块钱。
对于这种只会发生在电影和小说中的事情我还是挺感兴趣的,难道我要在这里过一生?一想到这,一丝担忧中竟有几分兴奋。
转头四处望了望,方才发现我是在一个普通的小屋子里,墙皮上稀稀疏疏挂着几张照片,一张不大的床,上有紫色的被傉枕头,床边有写字桌,桌上放着一部白色的老式家用电话,而我正拿着接话筒站在那。
叮咚
一声水珠落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显得格外的清晰,我很惊讶,因为这水珠正是从我脸上滴落的。我用手抹了一下脸庞,竟发现上面有少许的湿润。
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天热吧!我这么对自己说,接着便放下了手里的电话,走到了挂着照片的墙面,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些照片是很普通的家庭照,一男一女加上一个小女孩,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拍着合照,有在外滩上的互拥,有在农田中的玩弄秧苗,也有简简单单的合影,总而言之,在脑海中我知道这只是个普通的家庭,而且与我无关。
我不是小女孩,照片中的男子也不是我。
没有再看这些与我无关的照片,我径直走向了房门,不知为何,突然间我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的胸口莫名的发闷。
啊!……
一走出房门,当看向客厅的时候,我跌倒在地上,双手不断的颤抖,眼珠快从眼眶中跳脱出来,失声的叫了一声,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客厅躺着三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男一女加上一个小女孩,他们在不同的地方躺着,血从他们的身下流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散过来,我忍不住的呕吐起来。
客厅的门突然响起了转动钥匙的声音,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打开的门后,接着便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叫
杀人啦!
我被抓了,毫无抵抗的被抓了。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我连我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清理沙发后睡着就出现在了这里。
很明显,法官不会听我的这种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解释,但所幸,他们统一认为我是神经病。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杀了3个人以后还表现的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而且还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于是,我因为被判为精神病而免除一死,改为无期徒刑,独自监禁,并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莫名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成为了一个陌生的人,还莫名奇妙的成了精神病杀人犯。
听到审判锤落下的一瞬间,从未经历过这些的我被吓晕了过去,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3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我回到了属于我的世界,我躺在了家里刚买的沙发上。
心有余悸的坐了起来,摸了摸后背竟发现早已被汗水浸透。突然想起了什么,和见了鬼一般,我立刻从身下的沙发上弹射而起。手里拿着抹布,胆战的盯着那二手沙发。
我还没忘记梦中的场景,甚至于梦中看到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依旧可以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一想到那尸体,鼻子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忍不住又要呕吐起来。
强忍住呕吐感,我尚且年轻的大脑在不断的运转着,猜测着让这一切怪异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但不管我这么想象,依旧未有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难道是鬼神?
一想到这,我的汗水就流了下来。我虽然不是唯物主义,但也不是信仰者,对于这些鬼神之事我都是保持中立的态度的。但刚刚发生的事,似乎让我心中的天平发现了倾斜。
不对,不对,我心乱了。
男人,电话,布片,铃兰,后面的故事,时间不多了……
一个一个的片段在我脑海中闪过,几乎在一瞬间,我心中有了一个答案。
没有多做停留,我拿起钥匙跑出了房门。
“你好,去哪里?”
“师傅,去公园”
“好咧!”
……
4
几乎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公园,一下出租车,便马不停蹄的走向了公园里的特色园区,我记得,有个景区就叫铃兰时间。
对于带毒的动植物,每天人流量超大的公园为了防止发生中毒事件发生往往要立一个特殊的地区,而铃兰作为剧毒植物,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公园里,但好像是以前投资公园的一位老总很喜欢铃兰,为了讨好他,公园园长便特意分化了一大片地区专门种植铃兰花。没想到公园一开业,作为本市最大的多功能公园,再加上铃兰花很是漂亮,特别招女孩和小朋友喜欢,一时间给公园赚到了不少钱和名声,这也是一个意外之喜吧!从那时起,市里的人便把公园那一片区域成为铃兰时间,去看的人每天也络绎不绝。
没多久,我便来到了公园中最有名的铃兰时间。
由于现在已经不早了,再加上是工作日,所以这里的人并不多,偶而也就走过一两对热恋期的情侣在拍照。
这就是那布片上故事的后半部所在地了?一想起这,我心里便有点激动。我离心中猜想的答案越来越近了,而且那股冒险欲的青春荷尔蒙也喷涌而出,没有一个男孩会拒绝一场冒险,都会忍不住激动起来的。
我四处望了望,并没有发现有人注意这边,吸了一口气,一个闪身,钻进了铃兰花丛中。
香,真香。
这是铃兰花带给我的第一感觉。铃兰的花香是一种很淡却让人难以忘记的气味,它就如一条水蛇一样,从你的鼻腔钻入深入肺部,然后直冲脑门化为乌有。当你鼻子不记得时,脑海依旧会想象出来。
这个多么的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发生了。可惜我不是来欣赏花香的,我要去寻找那剩余的故事。
没有停留,我加快脚步往一望无际的铃兰花海中间走去,据那份布片说的,故事的终点就在那里。
为了让自己不引起突然前来的游客的注意,我选择了匍匐前进。这也幸亏了铃兰花的枝丫还算不矮,再加上彼此枝株之间有点空间,才让我成功的匍匐在花丛中。
其实这也是挺幸苦的,匍匐前进中,不知道有多少铃兰花被我碰掉,有些掉落地上化为肥料,有些甚至掉进我的嘴里。但我也管不着了,随意的将其抹去,有些还被我挤压成汁液顺着嘴角流进嘴里混合口水最终被我吞咽了下去。
我此时是癫狂的,莫名其妙的癫狂。
不知匍匐了多久,最终我似乎感觉到了我应该到达了地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样。
我往身旁看了看,果然,我的直觉没有错。就在我左边一点的地方,有一株看起来就和其他铃兰花不一样的植株。它也是铃兰,不过它是塑料做的,花朵是用浅粉色的纸片叠成的,相比于其它正真的花朵,失去了一股灵性,所以很好辨认。
赶紧靠了过去,我没有欣赏那纸片所做的铃兰花,用手便挖起了下面的泥土,一下又一下,终于挖了差不多一分钟左右,手指尖坚硬的触感告诉我,我挖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5
已尽杖朝之年的我们坐在落叶满地的公园长椅上。一阵风吹来,落叶肆意飞舞,久久未曾落下。
铃兰双鬓的白发也被吹乱了,她静静的坐在那,似乎并不在意。我想轻轻的走上去帮她梳理好鬓角,她却抬手却示意我不,并随手将那几根白发捋到脑后。
“我们都快90的人了,能少点大动作就少点,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要和这个悲剧的世界说再见了。”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就和新年的花皮饺子一样,一层挨着一层,下了滚水也散不开。
“你这些年都去干嘛呢?一走就50多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不忍再看她,就和我常常不敢在镜子中看自己一样,低头望向发黄的落叶,问道。
“能去干嘛!自从那时和他走了以后,就完全变了。后来生儿育女,赚钱养家,一辈子也就浑浑噩噩过去了,没想到能在快如土的时候遇见你,也算是无憾了。”她说起来很随意,就像在说着与她无关紧要的人的事一样。
“你现在还在吗?”我小心翼翼的问,仿佛胆小的士兵刚进入战场,生怕踩着一颗埋在地底的地雷。
就这样了,她说,平淡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表情。
“哦”我不再说话了,盯着还未飘落的黄叶。
“他对我挺好的!至少当初他心里是只有我的”铃兰看过来,眼中流露的回忆倒影出一个娇羞的少女。
“哦!”我的老脸莫名的发烫。
“平”
“恩”
“你这些年都去干嘛了?”
“去干了一件我并不后悔也一心想做的事情”
“为了谁?”
“为了我曾经深爱的人”
“她真幸福,令人羡慕”
“是啊!她真的非常好”
“能说说她是谁吗?”
“这个,能不能不说啊?呵呵”
“你还是老样子,爱面子”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些问题,目光看向了她,八十好几的人了,依旧是那么的美,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不知觉得便让人心跳加快。
她发现我正在看着她,毫无顾忌,也望向了我。
“平,如果时间倒流,你当初会不会出言留住我?”她的眼神变得很是坚定,让人不敢说任何的假话,生怕会遭到激烈的反驳。
“不知道,也许,不会吧!”
“为什么?”
“因为你当时爱着是那个人,再说了,我从来没有成功劝说过你,就和我让你不要做有毒的铃兰一样”
“你啊,还是那么的在意别人,老好人一个”
“没办法了,一辈子,改不了了!”
“平,你喜欢过我吗?”
“不喜欢”
“真的吗?”
“假的”
“你啊……唉!”
这是我与铃兰的最后一次对话,据她的孩子说那天晚上她就寿终正寝了,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说,我想大概是别人都认为她活够了吧!
但我不这么认为的。
她并没有活够,也不会活够。
她是致命的铃兰,她的毒素能在人体内待一月,一年,甚至更久。
我是一个中了铃兰毒的人,无法自拔,无药可救,也心甘情愿。
记得50多年前,我在得知那个男孩离开你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他,那个叫做阿南的人。犹记得那是个三口之家,妻子漂亮,女儿可爱,我本下不去手,但可惜,我的毒已经深入骨髓。
我挥动着手臂,带动着手里的刀切砍在血肉之上,血水喷涌在我脸上,我却没有丝毫的波澜。在我心里,这是正确的,这是必须要做的,这是无悔的。最后我自己报了警,用他们家里的电话。
我身负罪恶,连自己都不肯原谅。
最后我被法院判了无期徒刑,因为他们认为我是精神病。
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最后也许监狱是看我年老了不想再为我浪费钱财,就给我减了几年刑,出来后我变卖了所有家产,捐给了城市建了一座公园。
当时有人问我最喜欢什么,我和他说是铃兰花。
我本已经没有什么所求了,但一封信改变了我的想法。那是一个监狱中认识的朋友写给我的,他给了我一个法子,让我重拾生欲的法子。
我要复活你,我的铃兰。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朋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对不起了。你要成为下一个祭品了。
我不想伤害你,但我是真的真的不能放弃啊!
我再也不能忍受她在我的世界里不幸福。
我再也不能白白看着她在我的眼睛中受苦。
我中了她的毒,也终将为了她活。
5
我握着这封信的手不断的颤抖着,不知为何,我感到脑袋有点晕眩。
抬头看了眼四周,身旁洁白的铃兰花在风中飘荡着,一株连着一株,花朵撞在一起,细小的粉尘也喷涌而出。
飘啊飘啊,最终被我吸进身体里。
我想站起来逃跑,但不知为何,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花粉落在我的眼睛里,落在我的嘴唇上。
渐渐的,我便失去了知觉。
意识模糊的前一瞬,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男子跪在这铃兰花丛中,手牵着一个很美丽的女孩,隐约间,我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铃兰,我要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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