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下

篱笆旁，蔷薇处，三两只母鸡趴卧着，半眯着眼，懒洋洋地打着盹。花开了，粉红的花瓣，偶然几颗水珠，钻石般镶嵌在花瓣上，摇摇欲坠。嫩黄的花蕊，似娇羞的少女，小心探出头来，引人遐想。顶端的花蕾，你挤我，我挤你，似乎都憋着一口气，迫不及待争艳吐芳。

清雅的香味将空气酿成一坛美酒，蜜蜂来了，蝴蝶来了，都醉了，迈着摇晃的步伐，这朵采采，那朵吸吸，就是不愿离去。

一个男子站在花丛边，从背包里掏出竹笛，满腹心思。他顿了顿，下定决心，将笛放置嘴边，音符从小孔中飘出来，穿过花丛，直穿云霄——沙宝亮的《暗香》。

当花瓣离开花朵 暗香残留
香消在风起雨后 无人来嗅
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
我会拼到爱尽头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
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难忘缠绵细语时
用你笑容为我祭奠
让心在灿烂中死去
让爱在灰烬里重生
烈火烧过青草痕
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他很喜欢这首歌，《金粉世家》里金燕西为冷清秋迷到神魂颠倒，解开浑身招数，终于抱得美人归。然而，灰姑娘和王子幸福地结婚了，却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两人生活差距太大，彼此不理解，纵然相爱极深，终究敌不过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爱过了，爱也消失了，擦肩而过，是彼此冷漠的脸，也是爱被燃烧后的灰烬。爱到尽头，竟是如此般冰凉。

他的心随着笛声飘远，空了，摸不着了。他的冷清秋来了，笑了，转身离开了。

尽是电影里极俗套的桥段。

在微湿的空气中，校园里的蔷薇花开了。想着晚上的约会，他笑了，低头走，急匆匆地。“哎哟！”一声惊叫，一堆书洒落一地。他如惊梦中醒来，站在面前的女孩如出水芙蓉，如果脸上不是几分恼怒的话，可以用仙子来形容。

他呆了，继而拾起书，小心吹着灰尘，整齐递给女孩，手不禁抖了。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如何这么失态？奇妙的感觉升腾上来，前所未有。

他瞟了一眼书皮上的姓名——清薇，清雅的蔷薇，人如其名。一见钟情了！他暗自叹了口气。

他家世不错，学习不错，主动追求他的女孩不少。被爱是什么？大约是给人依着，捧着，让着。他一直被爱着，习惯了，也不想改，感情世界里，被爱者总是多些主动权，这没什么不好。

“我叫沐晨，高你一届。”他笑着自我介绍。女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淡淡的，转身离去。

背影也这么好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都是男追女，不是吗？我的淑女却是在蔷薇之下。

念念不忘，辗转反侧，那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梦里，不能忘。既不能忘，那就奋起直追。他找她，她拒绝，他再找，她再拒绝，他低气下气问为什么，她义正严词说不合适。

真是一朵蔷薇，这么美，却带刺，扎得人鲜血淋淋。

原来爱是这样，他像一团火，要融化她冰冷的心。他学会去爱，原来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他愿意变成她想要的模样。

他依她，呵护她，在乎她的点点滴滴。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她骨子里敏感而又骄傲。他相信自己能打动她，他用笛声去征服她，如说如诉，告诉她，他的思念，他的追求。

她感动了，她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爱是真的，他的感情是真的。她的刺去掉了，让他拥入怀中，她的美如午夜星空。

毕业即结婚。他指着大院子说：“你可以种一院的蔷薇，只要你喜欢！”

蔷薇长大了，开花了，她却失落了。他依然爱她，不过用的是自己的方式，他愿意养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却不愿意让她出去工作。“我愿意替你负重前行，你只需守着岁月静好。”他说。

这样的日子，多少人求之不得？这样的日子，又多少人嚼之如蜡？

争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冷战，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心渐渐冷，冷到一言不发。

雨打着蔷薇，一地落红，谁也不想去扫。与其这般互相折磨，不如，不如散了的好！他的心猛然一疼，当初爱得那么热烈，难道自己真不懂爱？

爱是理解尊重，不是圈养禁锢！她朝他吼。

我明明给了你最好的生活！他瞪红了眼。

她走了，头也不回。

他愤怒又沮丧。

多久没有吹过笛子了？多久没有好好品过一壶茶了？多久没有在家好好休憩过了？多久没有耐心听她讲过家长里短了？自己成了一个工作狂，拔去了刺的蔷薇还是蔷薇吗？

他冷静下来。

他找出了竹笛，吹奏《暗香》。他似乎回到了从前，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个会爱的男孩。

我一定能找回爱，一定能。

他找到了她，坐下来，好好地聊，她的眼睛里亦有泪光。“我愿意和你并肩同行！爱我，就让我和你一块成长。”她把头依在他的肩头，他点点头，搂住了她。

此时夜色渐来，正是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切似乎都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