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父亲去世。8日至9日的凌晨,我写了一段文字“我父亲是个可爱的胖老头”,开头是:“带他出去,他柱着拐杖,自顾自地朝前走,天气很好,他一边走一边唱着歌,见我在拍他,他对着镜头笑,挥手打拍子”。
这是我手机里的一段微信视频,此后我没有再打开看过它,至今也不敢,但是在这一个月里,每当想到父亲,它就在我的脑子里重放起来。原视频很短,只有5秒左右(我的印象),重放的秒数更少,大约只有一两秒,因为几乎每一次我都想把它关掉,试图把思绪转向别的什么,我不知道是否成功,或许这一两秒的视频会重放好几次,直到思绪的确转向了别的什么。
我知道我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再次打开这个手机视频。但现在我已经有了勇气,让它在头脑里重放下去,不会再试图移开头脑里的目光,尽管它的长度仍只有一两秒。而这一刻,我还要用文字将它再重放一遍:画面是竖的9比16,父亲走在公园的小路上,周围一片绿意和阳光,镜头在他的右前方,他略微转头对着镜头,眼里放光,一脸的自得其乐,一边唱歌一边打着拍子,那只手不是像乐队指挥那样朝下挥的,而是朝上边挥边转,显得十分得意。我不知道他唱的是哪支歌,像是首民歌,我听到的这句是“……归故乡啊……”
如果这是一个电影中的片断,我会将9比16的画面展开成为宽屏,铺满整个视野,就像拍下它的那天一样,父亲的身边是绿树、小路和湖水构成的公园,母亲坐在轮椅上由阿姨推着,落在后面若干米的距离,我因为拿着手机拍摄,仿佛并不是这个场景的一部分。如果再拉开成为鸟瞰的视角,或许我会看到一个完美的世界……然而我没有能力将它延伸下去,最后定格,或无限重放的还是原先那个9比16画面。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视频的时间是18年的夏季或秋季,但我愿意把这当作父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动态的影像。我想随着时间推移,也必将成为唯一的一个。快乐的父亲,独自走在路上,归故乡,而下一秒,他就回到了他的来处,也是所有人的来处。
陈东飚
2019年3月6日凌晨
2019年4月9日补记:终于又一次打开了这个视频。我记错了,那画面不是印象中竖的9比16,是横的16比9,而父亲唱的那句也不是“归故乡”,而是“……故~乡,望故乡啊"。今天是父亲的落葬日,他没有离开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从他此刻的所在,可以远远回望他曾经工作和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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