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坐在酒吧里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乱糟糟的头发下愁容满面。
这是这座小城市最小的酒吧,而自己是这座城市最落魄的人,刚刚被女朋友甩了,又被老板炒了鱿鱼。可是就算这是最小的酒吧,也比自己的那座不足七十平方米的小房子来的富丽堂皇。
灯光从酒吧中心的吊灯上投了下了,五颜六色的光斑旋转跳跃,时不时投在自己面前的玻璃杯上,也投在面前酒厨里各色的酒瓶上。
穿着整齐优雅的服务员取走了他面前的空杯子,微笑着把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液面微微荡漾,旋转着溢出杯子,顺着杯壁滑下,像是谁的眼泪,而杯中那块晶莹剔透的冰,亦如同自己的心。
服务员俯身在柜台上,微笑着向王先生介绍道:“先生,要不要试试我们的镇店之宝不相思,对别人掏心掏肺的人,都用它来化解忧愁。”
王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服务员那张脸年轻而充满活力,只是他摇头晃脑的,连着他身后花花绿绿想各种酒厨架,似在跳着不知名的舞蹈。王先生有点生气,浓眉微皱,毫无血色的嘴抿着,他感觉服务员有点不尊重自己,怎么摇来晃去的,还有他嘴角的笑,是在嘲笑自己吗?
他用粗短的手指敲敲桌面,重重的嗯了一下。他心想: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人家嘲笑自己,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己没钱又没势,连个人都留不下……
看到王先生点头, 服务员露出个狐狸似的笑,把酒杯再向前推了推,恰好摆在他的面前,好让他充分看到自己这杯最拿手的鸡尾酒的精美,服务员欠身以示告别,随即转身去别处忙了,留下王先生和一杯“不相思”。
王先生咽了一口唾沫,双臂呈环抱状贴在桌面上,瞧着这杯蓝色的,加了冰的酒。强烈的音乐刺激着他的神经,光怪陆离的色彩扑在玻璃杯上,反射出更加诡异的光芒。无可否认,这杯酒极其漂亮,像是把海水倾倒在天空上,把云朵洒满,便酿成了这杯酒。
王先生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更加贴近的去看这杯酒,脑袋有点不清晰,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酒,因为当他喝完一杯的时候,服务员总会“体贴”的送上一杯新的。可是王先生还是感到口渴……
这时,旁边的座椅被拉开,一个穿着棕色破旧皮夹克的男人坐了下来。王先生瞪了他一眼,似乎不满他的不识眼色,不过看到他那灰白的头发后,心中的不满也随风而散。王先生心想: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老人佝偻着背,双手合十,小声打发走服务员。这时红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个小姑娘羞红了脸。王先生看见服务员这次没有微笑,而是挂着孔雀般的高傲时,不由哼了口气。
“小伙子,你咋滴啦?瞅着像不怎么开心呐。”花白头发的老人先是小心攀谈了起来,声音像是老家里苦涩的井水。
王先生撇了他一眼,没答话,只是把桌子上的“不相思”一饮而尽。他砸吧砸吧嘴,觉得味道像是家乡苦楝树叶的味道。
花白头发的老人摸了摸鼻子,再次问了一句,声音提了几分:“咋了呀小伙子?感觉自己遭不住了?”
王先生愣了一下,这是父亲的口头禅,虽然已经很久没用听过了,但再次流入耳边的这句话,就像自己还在父亲的肩头上摘葡萄一样。王先生扭头看看老人,老人很像自己的父亲,声音体型都很像,只是自己的父亲还没那么老,父亲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身体还是硬朗的,而且酒吧里的灯光昏暗,王先生看不太清,只感觉老人也是摇头幌脑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了,这让王先生鼻子一酸。也愿意开口说话了。
“为什么我累死累活还是个穷屌丝?”王先生像是在自己问自己一样,捏着杯子的手上青筋暴起。
身边一阵沉默,王先生把头埋得很低。
“这么说你是遭不住了?”
“嘿,你个老头儿知道啥,遭的遭不住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你根本不懂,一大把年纪还学小年轻往酒吧跑……”
老人打断王先生喋喋不休 的埋汰,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遭不住?老子当年走过的路比你坐车走过的还要多,我这身子骨风吹过雨打过,啥老天爷降下的罪,老子都遭得住。”
王先生扭过头,用手狠狠抹了把脸。语气有些哽咽,更带着一丝讥讽道:“你懂啥,你那只是身体上的罪,打不垮人,我那是心头上的罪,最能打垮人。”
“嘿,臭小子,我看你是不懂得老天爷的厉害,咱就算不说你所谓的身上的罪。老头子我婆娘生产的时候死在了炕上,大儿子从涯上滚了下去,连个...连个...连个衣服片片都没找到,小儿子如今跑的不见人影,一年到头不回屋。你给说道说道,谁的罪重?”老人也扭过头,皮夹克微微泛着陈旧的白光。两人一左一右别扭着,活像是一个指南针。
王先生愣了一下,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盯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半晌,任泪流满面,也不知去擦一擦。
老人叹了口气,驼着的背更驼了几分,无不伤感地说到:“孩子啊,哪有什么遭得住遭不住啊,这事情搁你头上你都遭得住,不过就是各个的办法不一样,是爬起来继续走,还是躺在酒里混日子,都是个遭法,可你想想,你这样,对得起谁啊?……”
老人抹了把泪,慈祥的看着王先生,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王先生也看着老人,眨巴着眼睛,泪如雨下。
“爹!爹啊!你咋成这样啊?”
王先生扑在老人的身上,一双粗糙的手颤抖着,却不敢触摸他那头发苍白,面容憔悴的老父亲的脸。
老人扶着儿子的肩头站起来,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抽了抽鼻子。硬着口气说“臭小子!我不管你咋滴啦,但你是咱家唯一的一根独苗了,你不但是为自己活,也为你哥活啊!你……你得遭得住啊!”
王先生在刺眼的灯光中盯着父亲良久,这才重重得答了一声。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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