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归于平静,向西边的山峦移进,热烈的耀眼的光,已然失去去了狂躁,变得有些郁忧的凄残,跌落在山面上,像血浸染了土壤。
他,坐在灰暗的发着霉味的出租屋的窗边,焦急地来回搓着手掌,坐坐起起,在狭小的拥挤的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使他不安的东西的到来,像极了嗷嗷叫唤着的待杀的羔羊,霍霍的磨刀声像是死亡的宣判一般,惊恐却又滋生些好奇!
太阳每往西坠落一些,昏暗便在他的屋子里进得一寸,他的心也便随之加速一次,呼吸也便急促着一遍。缓慢地踱步已经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成了逃离死亡的疲于奔命,成了循环往复的机械运动,让脚下的地板发出唧唧歪歪的徒劳呻吟,这急躁和不安,一次次加速他的血流,一次次加速他的心跳,已然,他感到由着后背的脊椎骨从头到尾地袭来一阵阵深深的寒颤来,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冷汗湿身!
“小二,拿上一壶酒来!”
他想要借助酒的力量,来驱逐着来自心底的不安的畏惧!用着酒的辛辣,刺激,来驱赶冷,这来自内心的作祟,酒壮怂人胆!不一会,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印声,楼梯上的木板支支吾吾地哀叹着,像是死人墓前的哭泣声,今天,还格外刺耳!
“书生,你的酒来了”,小儿在楼梯口便叫着门,然后便闯了进来!
“把灯带着打开”他颤抖着声音。
小儿这才发现,屋内还没有照灯!“这么黑,怎么不早些将灯照明呢!”小二向灯的位置走去!
昏黄的光便在漆黑里迎来了些许光明,更衬出了窗外漆黑里躲藏着的凄清和孤寂。
小二径直地向着屋子内走进,屋子中间是一只大方桌,桌边上立着一只木板凳,桌面上除了一只不知什么年代的“古董”老台灯外,便都是些书本的狼藉了,横七竖八地翻开着!靠着窗放着一张床,铺盖都很是轻薄,一叠被子,抽着絮花,随风飘舞着,像是得胜的将军,炫耀着他的惬意,扭曲在那里。
他正在窗边向外望着什么似的,“把酒放到桌上就好!”他迎着面走来,向着小二。
走到屋子中间的昏黄光影下,小二才仔细地看到“书生”脸上不同寻常的怪异的变了型的表情。“书生”的脸色已变得异常苍白,像是涂了白粉似的死气沉沉的白,让他不觉有些惊悚,像死人妆殓一般阴森,头发变得长了,如乱草丛生于荒地无人打扫一般凌乱不堪,躲藏在圆形眼眶下的眼睛已经深深地下陷,眼睛浑沌而麻木无神,眼白里充斥着血丝,像蜘蛛吐了血丝一般惨烈,高高的颚骨如山脊一般突兀地在瘦小的脸上趾高气昂,或许近来又消瘦的缘故,鼻梁也更加陡峭了,向一板砍斧的刃锋利,嘴唇发着白,像是上了火似的干涸皲裂着。
“书生,你没有事的吧!”小二有点着急地问道,“几天忙乱,未见你,怎么变得如此生分了!”小儿顿了顿,有说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书生突然像是受了雷劈一般惊吓到了,难道他也知道了我的事?这件事我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没有让任何人看到的,难道……
小二见书生哑巴了,便补充道“是这几日饭菜不可口,还是没有吃得饱?要不,再加些饭食!”
在确信小二并不知情于他的事后,他支吾道“近来天热,吃不下饭食,却也消化不是太好,上火吃不下太多了”他的眼里躲过一丝忧虑,还带着一丝恐惧。“你忙去吧,不用多废心于我!”
他将小二送出了门,连带将门关上,看看钟表,自言自语道“时间也是差不多了的!”便顺着步子走到桌前,颤抖着手将酒壶口对着嘴,便是一顿乱灌,囫囵吞枣一般急促而下,嗓子里燃起一阵阵地火辣,像是烧着了什么似的,在鼻子里涌出许多焦味来,无意将酒吸进了肺里,引起阵阵的咳喘,通红了脸,通红了脖颈,喝红了眼,在身上燃气一堆火红。一半灌进肚里,一半咳在地面,喝酒的痛苦,使他的脸变得更加扭曲!他需要这痛苦,这是他知道的,这痛苦,可以暂时地麻醉他的胆小柔弱,可以稀释他骨子里的仁义道德,模糊他神志里的礼义廉耻,他需要这一股力量,即便是虚假的,暂时的,也是极度需要的,他要借着这股冲劲,他要做一件大事!
“去…………去他奶奶的礼义廉耻”,他的第一个“去”的确是打心里蹦出来了的,好像是要于全世界的道德宣战一般!但这一声也将他的酒气去除了些,让他意识到了不该如此地放荡和不齿,于是后面的几个字,便是悄悄的细语,讲给自己听的了!
用着衣袖抹了把嘴,便关了灯,小心翼翼地踉踉跄跄从屋里跌了出来。
喝了些酒,夏季的夜色也变得有些旋转了,清风在街角巷道里乱闯乱逛,迎面吹来,像是厉鬼怨妖,肆意侵袭在夜里单薄的人,他不由得裹紧了衣服,在夜色的掩护里,遁逃着!
再次抬起头,已经是到了个嬉笑连绵的楼院旁,相比于附近的一片漆黑与寂静,这里算得上是灯火通明的世外桃源,丝毫不受“俗世”一丝的指染——富丽堂皇的修饰也一点不为过了!
这一路上的清风,已经将他的酒醉剥夺去了许多,现在他清醒了许多,但他讨厌清醒,尤其是这紧要的关头!他不想清醒!
他躲在那灯火通明与黑夜漆漆的交界上,渴望着那楼院里穿出的嘈杂。
他渴望,渴望那种肉体之间的接触,渴望那种酣畅淋漓,渴望那种恣意放纵,渴望那种支配,那种攀登,那种在肉体上才能得到的充足,那异性的妖媚,那种独特的来自异性的体香,那种放肆的欲望,飘飘欲仙,醉生梦死,那种温柔如水,那种红袖香汗,那种…………那种说不出来的快意,那种解脱,像兽一般地欲,他的渴望,就像是那种脱了缰的饥渴的猛兽,追逐那早已垂涎欲滴地美味佳肴,那种火山爆发似的欲望,那种岩浆倾泻似的热脉膨胀,像是将他燃烧,将他点燃,不可遏制地烧过他的全身,将他燃尽,将这夜的清风,这夜的漆黑,也都燃尽一般,这是,他的衣襟已然浸透的汗水,脑袋门上也冒出许多的汗珠来,他扯着衣袖,抹着汗!
他的理性同样使他打着退堂鼓,他畏惧了,真的可以这样嘛,不能,我不能这样,我是知识分子,我是有原则的人,我是清白的人,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我万万是不能这样想的,我是有德行的人,我是孔老学术的追求者,我还有我的操守,怎么能够进到这种香消之地,我是有着礼义廉耻的人,不改向那艳丽的地方走去,实在是不该的,进了那里,我便成了什么样的人了,难道要去做个淫乱的氓流,做个荒淫的地痞,我是文人,那地方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去了哪里,我的一身清白便付之东流,以后还怎样面对先贤圣人?面对那“文人”的头衔,在嘲笑声里做个假意的文人,做个实意的淫兽!我不该这样,为了个肉体上的愉悦,便放弃所有!我唯实不该如此!我要离开,我是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转了身,准备离开,恰巧,一阵风正好迎面撞上他来,将他从头到脚地吹冷,挡住了他的离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似的,让他举步维艰地恋恋不舍,真的要离开?真的就放弃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5次了,难道还要打道回府,在出租屋的黑夜的被窝里懊悔地龌龊行事嘛!不能,不能在这样地欺骗自己!但是,真的,真的要进去嘛!
上天啊,你为何要这般翻来覆去地折磨我的肉体,折磨我的精神,既赋予了我兽的欲望,又附加给我礼义廉耻的紧箍!让我如此死去活来地痛苦,让我如此承受,这两匹野兽在内心之中的厮杀,难道,真的要将我撕碎了,将我毁灭了,那样也好,不在让我如此痛苦!我恨,我恨这自相矛盾的世界,我恨,我恨这冰与火交织的状态,要么生,要么活,给我个痛快,我受够了这样折磨——肉与灵的争斗!
他的确累了,瘫坐在那角落,像是一块稀释了的泥拍在那墙角里,恶心地死寂在那里,他的手捏成了拳,好像要将这世界砸个粉碎,要将这伦理道德并着这欲望一同消灭,将这枷锁,将这镣铐,将这囚笼,一同焚毁!而他的眼里,充斥着泪水,无助,像是街边的乞讨者,乞讨一个希望!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欲望,恨自己的道德,恨自己的虚假!
月牙儿,从那灯火通明的屋檐下坠落,像是个嘲讽的讥笑,将光从他脸上掠过,嬉笑声也便消失逃匿了!
那爱欲的火已将身体点燃,灵魂即将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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