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夜未眠的泯恩大清早就在一楼角落沉思着,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却不见他吃掉分毫。
偃愁风风火火地从二楼跑下来,不待泯恩打招呼,便熟练地坐在对面吃了起来。“你这大木头真是不近人情,吃早饭也不叫我。”
泯恩白了他一眼,并不想搭话。
偃愁边吃边说:“大木头,你听说了没有?星霄阁的人昨夜已经到达阳城,一会儿就要去拜访阳城新城主了。”
泯恩用筷子摁住偃愁的筷子,“食不言寝不语,省得又喷出一些污秽之物,我可不保证我不打你!”
“闭嘴了还怎么吃饭?你来试一个?”偃愁看了眼对面阴雾满面的泯恩,得意地不作理会,抽出筷子继续夹菜。
泯恩却在揣测,星霄阁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次出山到底有何目的?
这时,偃愁拿筷子戳了戳出神的泯恩,“大木头,快看快看,我的青梅竹马来了!”
泯恩回过神来,认真地用手帕擦了擦被筷子戳过的地方,再嫌弃地把手帕扔过去。抬眼,便看到娇小玲珑的小女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风度翩翩的华度身后。
“师父,我们今天吃什么呀?”西西穿着一身简练的浅绿劲装,高高的发髻盘成一个团子。哪怕换了一身男儿装,也掩饰不掉那份清灵和俏皮。
泯恩没想到,名扬天下的华度大师竟然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壮汉!而且和他的一笑居然共处了五年之久!看着郎才女貌的画面,他对华度瞬间敌意满满。
华度泯唇而笑,刻意忽略掉那道寒光,对着店小二喊着,“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菜式都给我上一份儿。记住,要酸甜口味的。”
“得咧!二位稍等,先喝点清茶。菜,马上就好!”小二热情地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再端上一盘花生米,客客气气地往后厨退。
闻言,西西拍掌欢呼起来,“哇!师父终于舍得让我吃大餐了!谢谢师父!”见华度自顾自喝茶,西西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把它们都吃掉,不辜负师父美意!”
这一切被泯恩看在眼里,万般不是滋味。他的人,何时沦落到需要别人施舍的地步?他起身,准备和华度摊牌,他想要把西西带回家。
谁知偃愁的动作比他更快,只见他放下筷子走到华度跟前,稳重地抱拳示敬,“华度大师,好久不见!”
泯恩见状,紧跟了上去,“华度大师,久仰大名。在下泯恩,与她……”他指了指正在无聊拨弄花生米的西西,本想说的话却哽在喉咙,想了想,才说出一句“有过一面之缘”。
华度坐着并不动弹,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起坐下吃饭吧。”
偃愁不见外地坐在西西身旁,顺便把尴尬的泯恩也拉坐下,“别干杵着不动,坐下啊!”又转过头嬉皮笑脸地跟西西寒暄:“西西,还记得我吗?我是偃愁,和铁狼两口子一起去盘龙山的偃愁。”
“承蒙厚爱,不敢忘!”西西斜眼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口吻听起来很有距离感。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重重地拍在偃愁的肩膀,“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虽然是猎户打扮,但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非说和我指腹为婚,你倒挺会挑便宜!现在这身富家公子的行头反倒与你更贴合。”
泯恩暗自思量,这小妮子损起人来还是不减当年啊!
偃愁不满地辩解:“什么叫看起来不像好人?西西,你可别诬陷我。指腹为婚之事是真的,你不记得,可我记得真真切切!我若是坏人,华度大师还能让我和你们一块儿吃饭?早就一掌劈了我!”
西西向偃愁扔了一粒花生米,“那是因为我师父良善!若非十恶不赦,犯得着师父动手?对付你,我还是有信心的。更何况,是你死皮赖脸坐下来的!还有你……”
西西转过头,对着沉默的泯恩狐假虎威地威胁道:“昨日之事我就不和你计较,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师父就在这儿坐着,你若是再有半分僭越行为,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给你打得满地找牙!”
泯恩只得赶紧服软,“在下不敢。”
偃愁不怀好意地盯着泯恩取笑道:“大木头,你对西西做了什么?”
华度也挑挑眉头,放下杯盏询问:“西西,这人之前可是有什么过分举动?”
“没有没有,我这是……警告,对,警告……”西西说完喝了一口水,为避免尴尬,又说了一句“这茶真好喝……”
偃愁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杯子,清清亮亮,明得晃眼,遂抢过来喝了一口,“西西,你能把清水喝出茶的味道,厉害呀!”
眼见谎言被戳破,西西当下就跳脚了,“就你厉害!就你能耐!我说这是茶,这便是茶!我不要跟你一块儿吃饭了!”
泯恩起身向华度作揖告辞,连拖带拽地把偃愁拉回到之前的位置,“你真是一只瞎蝙蝠!”
“啥意思?”
“不怕见天!”
偃愁不服地叫嚷着,“明明就是水,非要说是茶,这明摆着她的味觉有问题啊!得给她找大夫瞧瞧。”
泯恩夹了一块猪心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里,甩下一句“你才应该找大夫瞧瞧!”便离开饭桌往外走。
偃愁把嘴里的猪心吞咽下去,也紧跟了出去,“你别走,你还没说你对西西做什么了呢!她可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告诉你,你可别想欺负她!”

阳城街道热闹异常,扯着嗓子叫卖的、卖力杂耍的、取巧变幻术的。有孩童在欢欢喜喜顽皮奔闹,也有的驻足在捏泥人的案几前流着哈喇子不舍离去。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姐妹花轻言细语,时不时掩嘴而笑。英俊的少年郎手执折扇步履翩翩,吟诗作对风俗雅趣。也有夫妻双双出门,伉俪情深,相敬如宾。
泯恩在一个首饰店前停下了脚步,他走进去,在饰品盒里细细挑选起来。偃愁凑上来,也跟着挑选。“大木头,你是不是要送给西西呀?”
“告诉你作甚?”泯恩缓缓踱步,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目不转睛盯着饰品盒里的珍宝。
偃愁轻轻取出一枝步摇,湖蓝的珠体散发淡淡的流光,金色的流苏衔接更显高贵典雅。“大木头,你看这个怎么样?”
泯恩摇摇头并不认同,“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太庸俗,不妥。”
偃愁努努嘴,不屑地翻翻白眼,“切!你个大木头,还是个书呆子!老子就要这个,你管不着!西西肯定会喜欢的。老板,给我把这个包起来。”
店家仿佛看到了亲爷,笑得堆起了一脸的褶皱。“客官好眼力,这可是本店最为上乘的步摇,名为銮曦摇。金钿照轻轺,晨曦月隐霄,窈然漫步去,一步一招摇。”
偃愁不耐烦地挥挥手,“废什么话,赶紧包起来!老子又不参加乡试,念什么经!”
“得咧得咧!这就包,这就包。”店家拿着步摇回到柜台后面,用棉布小心擦拭步摇上的灰尘,再小心翼翼地把步摇放到锦盒里捋顺流苏,用丝绒布盖好固定,这才把锦盒递到偃愁手里。
偃愁心满意足地付了银子,转而催促泯恩,“大木头,你倒是快点啊!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似的!”
泯恩早已练就一身充耳不闻的本事,对偃愁的催促只当蚊虫扑扇,丝毫不放在心上。他正在看一盒配套的玉饰,银玉镂金簪、白玉双耳坠、碧玉腾花禁步、烧蓝点翠玉镯。个个精致绝伦,美轮美奂,天然的光泽让整个沉闷的暗蓝色底布变得生动起来。
店家屁颠屁颠地凑到跟前,喜笑颜开地介绍:“这位看官的眼光着实厉害,这种成套的首饰,在我们阳城可就只有我这儿有。而且每套只有一盒,完全不用担心会和别人重样。”
“如此甚好,她不喜欢和别人用一样的物件。”泯恩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店家打包装好。
偃愁一看泯恩一下买了那么多,再看看手里略显磕碜的步摇,满脸堆笑地跟泯恩商量,“大木头,要不咱俩换换?我出双倍……”
“不换!”泯恩甩出两个铿锵有力的字,把偃愁所有的后话都给堵了回去。
看着偃愁憋屈不甘的脸,店家讨好地把他带到一旁,指了指另外一套首饰盒,“我这儿的好东西可多了,这套镂空紫玉白可不比那套玉脂碎粉差,您看看可满意?”
“不要!”偃愁看了一眼那套镂空紫玉白,不满地念叨,“看成色确是上品,但太老气了,不适合西西。不要了不要了,送得多,未必就送得好。哼!”说完率先走出了首饰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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