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朋友圈,每个人的生活都很热闹,有的忙着带娃,有的忙着旅游,有的忙着寻找美食,有的忙着实现价值,朋友圈里的人都很忙碌,也都很幸福,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个孤魂野鬼,走过所有人的热闹生活,却不曾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高中的时候,我的同桌是个特别热闹的姑娘,齐眉的刘海,乌黑的披肩直发,圆圆的小脸儿上嵌着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又长又密地睫毛上下忽闪着,像是保护着藏在眼睛里的秘密。
她是个胖胖的姑娘,却并不肥腻,因为她的肉并没有堆积在身体的某一个部位,而是均匀地分配给了每一个器官,所以看起来非常匀称,再加上她天生爱动,身体又很柔软,所以给人极可爱的感觉。
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熊,总是圆滚滚地到处撞来撞去,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上几把。
她还有一副跟身材极不相称的嗓子,像是灵动的百灵鸟,嗓音甜美,纤细,嘹亮。她爱听歌,更爱唱歌。自习的时候,她多半会带着mp3,听着当下最流行的周杰伦、张韶涵、蔡依林的歌,还总是不忘往我的耳朵里塞上一个耳塞。
我到现在都坚持认为,我听歌爱单曲循环的毛病是她给我养成的。
她是我们宿舍的老大,因为一切跟文艺有关的活动,是一定离不了她的,所以被奉为“老大”。她也是我们的小公主,因为一切跟捣蛋有关的事情,也一定少不了她,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要罩着她。
这样一个全校闻名的,校花与“混世魔王”花式混搭式的人物,在我的印象中,是跟悲伤扯不上关系的。
直到一个周日的下午,按照学校规定,周日下午有两个小时时间,家长是可以来看孩子的。我爸妈是一定会来的,我到周日中午总是不吃饭或者吃方便面,为了下午改善伙食。
那天我妈特意多带了些饺子,我吃完我那份,把多出来的带给同学吃。
回到教室,已经开始上自习了,我无意中发现她蹲在课桌底下小声地抽泣,一开始我以为听错了,偷偷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她是真哭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老大,你怎么了?”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哭着。因为在上自习,我不好跟她说话,所以只是拍拍她的背,任由她哭着。
她始终没有停下来,那节自习课好长,我的思绪一直被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揪得紧紧地,后来我也蹲下来,就这么陪她蹲着,既没看她,也没哄她,或者对她说些什么,因为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姿势比较放松。
终于,下课铃响了。
她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声:“谢谢”,我楞楞地看着她,问道:“老大,到底怎么了?”她冷冷地看着窗台上她放了很久却没用过的洗面奶。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她漂亮的鹅蛋脸上有着跟她的年纪不相称的落寞,她的眼睛里没有了那种独属于她的光彩,平时忽闪地睫毛也湿湿地耷拉下来,她的鼻头红红的,脸颊上还有泪水淌过留下的一道道痕迹。。
她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依然盯着那袋洗面奶,好像要把它盯出个洞来:“阿狸,你看见那袋洗面奶了吗?都晒褪色了,上面还落了一层土,我始终没用它,它在窗台上显得很多余不是吗?我觉得很对不起它。”
我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所以没有接话。
她接着说:“我爸妈从来就没打算生女孩,我一直在老家跟着奶奶长大,我爸妈都生活在北京,今天我爸来看我了,他们又给我生了个弟弟,我就像那袋洗面奶一样多余,就像它一样落满了灰尘,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生我?”
我没有想到阳光灿烂的她却有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一时语塞。当时是下课时间,应该是很乱的。可是我们俩之间的空气却是凝静的。顿了一会儿我跟她说:“你跟你奶奶生活,也很快乐不是吗?”
我也知道,这是句不咸不淡的话。可是像我这样,被爸妈呵护着一路长大的孩子,真的不能感同身受。她咧了咧嘴,冷笑一声:“快乐?!那是为了掩盖不快乐。”
原来那个光彩照人的她和真实的她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她的灵魂里装的是那袋晒褪了色被人忘记的洗面奶。她穿上隐身斗篷,把真正的自己藏在快乐的斗篷里,只是怕被人看穿,她的孤独。这是一个16岁的少女处理孤独的方式。
现在我25岁了,转眼过去将近十年,我们早已在时光中走散,可是这个场景,我记忆犹新。
每当我感觉自己和周围的环境剥离开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高中时的同桌,我变成了她的同谋,练就了一身隐身术。我学会了用不同的表情和语气来应对各种场景,但是始终有个我,一如当年木讷地蹲在课桌底下陪着同桌的那个我,那是属于我的孤独。
我总是在想,朋友圈里的人们,是不是也和我的高中同桌一样,带上幸福的假面,就不会让人看穿自己的孤独。
我喜欢《千与千寻》中的无脸男,他不爱说话,甚至没有表情,总是在饥饿地寻找金钱来填饱那副没有脸的灵魂。可是当他遇到了千寻,他变成了温柔地无脸男,吐出了所有吃进去的钱,只是默默地陪伴在千寻身边。
他依然没有脸,可是多了灵魂。
我们和孤独之间,始终有一战,最终,只能向孤独妥协。
伟大的诗歌和著作总是悲剧性的,也许就是因为,只有悲剧才能最大限度地彰显这种孤独吧。
《红楼梦》中曾经繁华似锦的大观园,最终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百年孤独》里一个史诗般地家族,经历了七代人的悲欢离合之后,在羊皮卷的预言中消失地无影无踪。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忍受属于自己的孤独,谁能说清楚这是时代的例证,还是源于人的宿命。
《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在被学校开除的一周里,展开了与孤独之间的战斗,他试图和遇到的每一个人发生一段故事,以此来融入这个世界,可是这些故事都在轰轰烈烈的开始中结束了,因为故事刚一开始,霍尔顿就感到令人窒息的厌恶。
与孤独进行的较量,他没有赢过。最后,他的小妹妹让他得到了内心的平静,他决定作为稻草人,守护孩子们的那片没被污染过的麦田。
霍尔顿始终是孤独的,可是他学会了享受孤独,所以他拥有了孤独的灵魂。这种灵魂是最纯粹的,最不易被污染的,因为这是被污染之后升华出的孤独,就像沙子里淘出的那一点金,就像铁反复熔化锻造出的钢。
白岩松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一个人的战争。这种时候你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可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点,没人会觉得奇怪。 这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我生过一场病,那段时间,家人很关心我,同学很爱护我,我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的对立面,我不想被关心,被爱护,我能感觉到的只有这种注定好的“单枪匹马”
我终于明白,孤独是不能分享的,也是无法摆脱的,因为那是我的一部分。孤独和爱也并不矛盾,我甚至学会独酌孤独,就这么平静地孤独下去,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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