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选自意大利摄影师 Enzo Penna 作品
文 | 蚂蚁先生
【01】
去年秋天，薇薇安找到我，她和我说自己不想读研究生了，觉得不想把自己的青春浪费在不喜欢的科研上，她说她想去做媒体编辑，她喜欢的是写作，不是写论文。后来看她的朋友圈我才知道，在保研申请截止的前一天，她选择放弃保研资格。再后来，就看到她风风火火地加入了求职大军，在几经波折之后，她收到了一家行业知名新媒体工作室的offer。
因为在她决定找工作之后，指导过她在求职方面的一些困惑，入职之后，她请我吃了顿饭。再次见到她本尊的时候，还是那副“人生有趣的事情那么多，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过”的笑脸。她和我说自己已经从原来的工作室离职，准备去一家摄影工作室做个助理摄影师，期待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一名专业的摄影师。
这很符合薇薇安在我心目中的印象：比起循规蹈矩地过日子，她总是试着去改变点什么，做一些奇思妙想的事情，来让自己对生活一直保持新鲜感，乐此不疲。
我调侃她说：“讲真，我很羡慕你的生活，没有输给苟且，也有勇气追求诗和远方。”
她赶紧安慰我说：“不是啦，我这都是瞎折腾，身边的很多朋友都说我是不务正业。”
然后薇薇安沉默了一会，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我说：“其实想想，我可能比很多人都幸运，我可以活的很任性，想去哪就去哪，但很多人都没办法。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活得不接地气。”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薇薇安的生活给了我一种感觉，我一度以为她之所以这么能折腾，是因为她的父母给了她足够多的可能性和试错成本，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因为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自由而随性的生活是我们的理想主义，而钱就是最大的现实。
【02】
毕业前夕，有个师兄对我说过，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理想主义的，除了失败的打击，还有看不见终点的蝇头苟且，庸俗琐碎。
当我高兴地以为毕业万岁逃离象牙塔，却在职场喷一鼻子灰，沦为一个工作每天枯燥重复的高级打工仔的时候；
当我怀揣着极大的期待和热情跳进互联网旋涡，却在日后工作中整天面对一堆堆繁杂琐碎的需求苦恼的时候；
当我因为兴趣而开始写作，却还是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文章冷冰冰的阅读量苦恼的时候。
我似乎有点理解了他说的蝇头苟且，庸俗琐碎。
其实，我是个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的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同时，我也是个容易被现实打败的伪理想主义者，很长时间，都是。可能很多人都乐于去做一个率性的理想主义者，坚持去过那种点燃自己生命的生活；而我可能只是个容易妥协的理想主义者，如果我的理想注定要与现实捆绑在一起，我会很容易向现实让步，甚至妥协。
2013年的时候，我刚入学的时候，学校里有一家奶茶店，老板是已经从学校毕业很多年的校友，也是这家奶茶店的主人。他在毕业之后没有找工作，而是和家里面借钱，在学校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和其他的店铺完全不一样，总给人一种“奶茶店中出了一个文青”的既视感，他家店里还有个大书架，上面有很多书，客人可以免费看。那时候全校只有两三家奶茶店晚上不打烊，那家店也是其中之一。
老板很喜欢有才华的客人来店里坐坐，所以你经常能看到，搞艺术的、搞音乐的、写作的、辩论的等等各种人群，坐在他的店里面可以敞开了怀，聊聊和这个时代不太相称的情怀。而老板总是在旁边听着，偶尔笑笑。他每天生活的日常，便是默默地在店里工作，热心地向客人们推荐他店里的新品，精心地做出每一杯奶茶。
老板当时养了只金毛，我特别喜欢去他家的店里买奶茶，因为全校只有那家店里可以逗狗，而且是我最喜欢的金毛狗。有一次我问老板开店的初衷，他说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拓开一方净土，让有情怀的人有一个归处。说完，他又会回归到那个沉默寡言，微笑着听我们扯犊子的，那个安静的老板。
很装逼对不对？我相信很多人听到这样的言论，脑海里只有俩字儿：装逼。
【03】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理想主义，文艺青年这样的标签开始在网上大行其道，并将其和矫情、装逼画上等号。我的好朋友小飞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文艺和装逼有什么区别？”我想了想回答说：“文艺不需要夸耀的观众，但装逼需要。一个是独乐乐，一个是众乐乐。前者是真的有想法，后者是装作有想法。”
我曾经去过丽江的“大冰的小屋”，里面的人都很有才气，他们会选择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在晚上聚在一起，围坐在火塘边，喝酒，唱歌。再后来我在大理洱海边遇到的自由摄影师，在昆明翠湖边看到的手艺超群的流浪画师，在川藏线上看到的骑行者......后来的后来，我告诉自己，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很多人在过着我想要的生活，我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丽丽小姐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在毕业的时候坚持要去西藏工作。是的， 没错，一个小姑娘要一个人跑去西藏待着。这个事情她一直很低调，没和很多人说过。一开始看到她说在为去西藏做准备的时候，我隐隐有种担忧，就是这姑娘十有八九是被“去西藏净化心灵”的毒鸡汤给害了，病入膏肓。
有一次和她聊天的时候，提起这个事情。我委婉地表达我的担心，她苦笑说已经不止我一个人这么问过她了，她对我说：“去西藏净化不了心灵，那都是那些伪文青的人瞎扯的。不过去那里，确实会被那些与内地不同的生活方式影响到。我Boss说30岁以后，我就会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多么地无知 ，瞎折腾。我告诉他 ，我不想30岁时的回忆和你一样平淡。”
我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冲动？她回复我，“我现在得谋求生存了，毕业之后家里再也不会给我银子，我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
其实，很多像奶茶店老板和丽丽小姐这样的人，代表了不少人心目中最敬佩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心中有如此大的情怀，却没有欲望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有条金句说的是，当你不再在意别人对你赞许，也不会再在意别人对你的嘲讽。可是说真的，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这样，至少我现在的定力做不到。
我想，那家奶茶店老板也和我一样吧，就像一个沉默的理想主义者，明白很多时候，理想就像是内裤，人人都应该有，但总不能逢人就晒。他的沉默低调，是对自己心里藏着的情怀的一种微妙保护。
【04】
我很想做很多事情，但是我预感到会遇到很多现实的问题，所以我选择从一开始就去扫清这些障碍。“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这种话，我说不出口，这让我觉得矫枉过正。任何抛开现实谈自由的理想主义，全都是伪的。
我在努力解决现实处境下的困难和琐碎，也在努力保持自己不丢初心，因为太容易妥协，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就像是给自己理想主义的内心世界，有意无意地打造一副现实主义的铠甲。
这几天我在写这篇文章时，突然觉得，也许薇薇安、奶茶店老板、丽丽小姐和其他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其实都是在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心里那一点点的理想主义。
当“文艺青年=矫情+装逼”成为了新的政治正确，当大家都在疯狂追求短期效益的时代来临，理想主义这个词是被污名化的，带着贬义的，它总容易让人联想到幼稚、矫情，甚至是虚荣。最近几年，帮助人们用最低成本装逼已经成为一种很成功的商业模式。于是乎，“高晓松”们、“大冰”们、“新世相”们、“罗振宇”们火了，随之而来的，是朋友圈各种“逃离北上广”，“阅读打卡”......
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是，很多人其实连自己该读什么样的书，该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跟风随大流？嘴上喊着“习惯优秀”，手里却紧攥着那块儿遮羞布，感觉对自己装的逼很满意。
对于真的在为自己而活的你，即使是再坚强的你，心里的理想主义也是需要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的。我希望你，也能打造出适合自己的那一副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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