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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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里火光闪了闪。

孙散把打火机塞进了口袋里，发出的音节一半被烟圈绕成一卷。

“可算逮住你了，孙子！”

他得意地深吸了口烟，“说吧，你为什么这么做？”

一旁，模样狼狈、双手被拴在落水管边的赵祎垂着头咧了咧嘴，“还能为了什么，钱呗。”

接着，他抬起头，隔着忽明忽暗的烟盯着孙散的脸，“那你呢？又是为了什么？”

孙散深深吸了口烟，“一样一样，没想到我们竟然谈得来。”

赵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你能松开我一会儿吗，我手腕疼。”

孙散摇头，“谁知道你这孙子会干什么？给我老实呆着，有时间瞎扯淡，倒不如谈谈那事——”他顿了顿，“那起案子。”

赵祎叹气，“说来话长，我也不想的。”

孙散朝他小腿踹了一脚，“呵，这会儿会装孙子了？杀人的时候倒是挺利落的，就一刀，这么戳进去。”孙散用手捏住了燃着火星的烟头，赵祎盯着那被遮住的橙色星火，没说话。

孙散接着说，“又快又准又狠，人命就没了，专业的都不如你。”

言毕，他把烟头砸到地上，而后用脚尖又碾了碾。

走道里的灯光摇晃了一下，连带着两人的影子都有点哆嗦。

“你知道的挺细的。”赵祎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我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自欺欺人，你觉得有用吗？”孙散轻蔑地勾起嘴角，“你是为什么杀的他？情杀？仇杀？还是别的？比如欠债还钱……又或者别的？”

赵祎轻声叹气，“你这么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是个警察。”孙散收敛起表情，“这是我的工作。”

“到底还是为了钱。”赵祎笑着摇头，“我猜要是给你足够的钱，你说不定会考虑杀人。”

“放什么狗屁。”落水管被孙散踹得瑟瑟发抖。赵祎站在边上，垂着眼皮看着孙散留下的脚印，“这算是恼羞成怒？”

“呵。”孙散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烟盒，“说说你和钱……死者的关系吧。”

“死者？”赵祎发出呓语似的声音，“你这声死者说得可真生分，钱尔听了一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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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夏天，和现在差不多热。”赵祎说，他盯着对面的墙壁，似乎能从上面看出钱尔的影子一样，“那时我刚从局子里出来，什么都不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借的我的钱，要我好好找个工作，以后再还他。”

“结果你还不出，就杀了他？”孙散走到他边上，靠着墙也盯着对面看。

空白的墙面和天花板接缝那儿被刷了块月光，又清又亮。

“倒不是。”赵祎盯着那块白斑轻声说，“一开始我换了好几次工作，每回都很苦，又每个说话人，只好喝酒。后来一天喝醉了，忍不住打电话给钱尔，跟他哭了半宿。”

说着，他笑了起来，“然后他把我骂了一顿。”

“所以你讨厌他。”孙散好像挖空了心思似的要给他找个杀人动机。

赵祎叹气，“最后他开电瓶车来把我揍了一顿，大半夜的，我们都打到马路当中去了，有个卡车司机差点撞到我们俩，骂了我们五分多钟，然后我跟他坐在人行道边上笑了半天。”

孙散有点提不起劲，垂着眼看着墙根，好像能在那里勾勒出两个青年的轮廓。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赵祎叹气，“我最近也经常会想他为什么会死。”

“这不得问你吗？”孙散讽刺地挑眉。

赵祎眼神晃了晃，忽然之间，他觉得钱尔好像又站到他的面前，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胸口插着把刀子，银色的刃边有一圈红黑色的血沫。

接着，钱尔笔笔直地倒了下去，像是一滩灰尘一样，啪得一下就散开了。

赵祎猛地醒过来，他转过头，幽幽地盯着孙散，而后问，“问我？那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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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他妈算什么态度。”孙散捏紧了拳头，他困兽似的在原地踱了两步，最后猛地一回头，弯下腰抓住了赵祎的衣领，“你杀人了，知道吗。”

赵祎无声地弯起眼睛，一点一点的，斯文五官舒展开，竟然是个微笑，“我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躺在那儿，只剩半口气了。”

“你在狡辩。”孙散冷漠地打断他，“是你杀了他。”

“是的，这么说其实也没错。”赵祎点头，“我没能救他，所以我也是凶手。”

孙散盯着他的眼睛。

“钱尔给了我很多。”赵祎缓缓地说，“他是个好人，你知道的，毕竟你们同事一场，到底算是好朋友。他的为人你最清楚不过。”

孙散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但你杀了他，用刀，捅在他心窝上，就一刀！”

“是的，就一刀。”赵祎点头，“捅下去，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不过是对你。”

他盯着沉着脸的孙散说，“他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捅他那一刀，还看着他的眼睛。”

“你可真能编。”孙散冷笑。

“他跟我说过你们发现了一笔钱，你跟他说一人一半分了，他耳根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你。之前我还奇怪他这点工资怎么会有闲钱来借我吃喝，听他说完才回过味来。”

孙散恶狠狠地把赵祎摁到了墙上瞪圆了眼睛，“你给我闭嘴。”

“他跟我说过，你老跟他说没必要把钱给我这种不可救药的小混混，进过局子的大多都烂了，没救的。所以我想你也根本猜不到，像我这种小混混也会劝他去把钱上交承认错误吧？”

赵祎看见孙散的脖子根都涨得通红。

“他想做个好人的。”赵祎说，衣领被紧紧地嵌在脖子上，“他也相信我能做个好人。”

孙散用手箍住了他的喉咙。

“但……我们都没能。”赵祎断断续续地说。

这时，楼外传来了警笛声，孙散忽然一激灵，松开了手。

赵祎沿着墙慢慢滑落到地上。

“你要给他偿命。”孙散喃喃地说，“是你杀了他，你要自杀给他偿命，但我逮住你了。”

赵祎斜着眼看他。

“你要给他偿命。”

接着，孙散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袖子，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大声招呼道，“我在这儿！”

楼梯上有人应答。

“可算找着了！个混小子！！以前就进去过，难怪杀人都不眨眼，可把我累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