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花之城（第一章）（5）

浮花之城（第一章）（5）

她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很平静，并不激动也并不绝望，也许还是基于刚才的人生探讨。然而，涉及死亡的讨论是否过于沉重又敏感，一个有着健美身材的女生为什么要讨论这个“死”字？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们”的这份“友谊”到了一个新阶段的起始点。在我面前似出现了一扇门，打开它就可以进入她的内心世界。死亡是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但关键是，这个问题是怎么提出来的，随便讨论是一个层面，主动实施又是另一层面。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也就是说，已经做好决定，眼前的一切都可以舍弃。就目前的和平年代来讲，除非遇到巨大的打击，这种打击可能对一个人是毁灭性的，否则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是不应该选择轻生的——我心头一紧，难不成我面前的假小子是个长期饱受抑郁折磨的人么？如果真的患有抑郁症，出现自杀念头应属于正常，但抑郁症是可以通过治疗治愈的，这一点在医学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也知道我听到她说出“死”这个敏感字眼会觉得突然，她尽量做的轻松，面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然而这微笑恰恰令我想的更多，因为有一种“微笑抑郁”，患者总以健康开朗微笑淡定的外表赢得众人的好感，但其实这个人已经处于抑郁状态，如不尽早开始治疗，后果将会越来越难以收拾。

看来我得问她几个相关的问题了，比如最近有没有家庭成员死亡，工作出现负面变故，或是自身健康出现显著异常，或是亲戚朋友出了什么大问题等等。一旦人做出非正常举动，基本都是压力造成的，而这些压力长期存在无法释怀将是造成抑郁的主要原因。

“请您放心，我没得抑郁症。您也不用给我做压力测试，这些我都没有。”她收拾起微笑，晃了晃奶茶，说：“我只想听听您的意见，如果一个人想死，怎么个死法痛苦最小？”

我承认我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我真的没有想到开心的重逢酒过后，紧接着就要讨论“痛苦最小的死亡”这个异常诡异的话题，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如果不老，为什么我会如此心事重重，为什么面前的小丫头就举重若轻，难道这一切仅仅是个玩笑，或者仅仅是个比喻，是我想多了，还是那句话，一认真你就输了。

她等不及我回答就列出几种死法让我挑选：跳楼、割腕、投江、上吊、服毒（包括吃安眠药）、切腹……

好吧，既然她故事的开头如此非主流，那我只能细心观察、随机应变、将计就计听听她下面要讲什么吧。

她说她少年时总奢望着如果彗星带着满满的爱拥抱了地球，她一定是地球上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从来没想过还有‘死’这件事。小时候读过《鲁宾逊漂流记》，幻想着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风把盖得好好的房子都拆了，雨把装满食物的厨房给砸了，她开始津津有味地整日啃树皮。可后来她长大了明白过来，谁也不会成为鲁滨逊，鲁滨逊只有一个，且只有一个。

我急忙指出鲁滨逊求生的动力，恰恰是因为他只是这个岛上唯一的人，而不是地球上唯一剩下的人。

她摇摇头，说现在她就是地球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她必须要从上面各种死法中选择一种最有尊严的，因为她毕竟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嘛，死的时候尊严很重要。

我试着参与她的话题，我虽然有心理咨询师证，但多年没做这个职业，真不知怎么接着聊天是最好或更好的有益交流。

我认为她说的有尊严的死法还不能太痛苦，这回她点了头，证明我们的看法一致。

“所以我决定，割腕！”她的话语坚决，好像她立刻就要实施似的，我观察着她的眼神，她的目光很亮，而且她是多么俊美的一个人，有棱角的面颊上长长的鼻梁，黑黑的眸子，结实挺拔的双肩。

“嗯，对对！”她自言自语自说自话，还解释了选择割腕的原因：伤口不大，不太疼，顶多躺在血泊里一张大白脸，那叫“香消花落满地红”。而且，这个死法也比较符合她所喜欢的仪式感……

我扒拉着头脑里的根根神经，想起过去看过一本法医鉴定的书，自杀者割腕的很多，而且割腕前一般都会用刀子尝试多次，所以死者的伤口不会是一处。眼见她伸手去棉服口袋里摸，摸出什么东西放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我低头一看，是一把红色刀柄带着金色十字标志的瑞士军刀！

我的心脏被人拧了一把，似乎看到眼前的女生双目紧闭地躺在血泊里。

“我可不许你死，你死了，谁陪我打球啊！”我一把按住军刀。

她突然笑出来，弄得我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激动，被人家嘲笑了，可这是一把刀啊，瑞士军刀一般都坚固且锋利，即便是“庖丁想解人”也不在话下。

我把刀子先抓在手里，刀子我没收了，她也就死不成了。这把刀如今把我掌心隔得生疼，这就不是在开玩笑了，我必须阻止她，必要的时候，我会报警。

她坚持要我看看刀锋，我掰出刀刃，迎着灯光雪亮的一闪，这刀锋锐利得足以迅速切开任何一个凡胎肉体！

我合上军刀，把刀子死死地攥在手心里。

这时听她问：“您看过《暮光之城》么？里面有句台词——我从未多想我会如何死去，但能为我所爱的人而死，也许是个不错的方式……”

注：未经作者允许，请勿转载或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