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天,想试着回忆自己的年少时代,却发现,无论将记忆如何拼凑,都无法构成一幅完整的画。然后才明白,很多当时自己坚定地认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事情,那些鲜明的色彩,其实都会被时间磨掉了漆,变得面目模糊。
但所幸那些记忆碎片仍是可以勾连出不少的回忆。
孩提时代的我,会扎着羊角辫,指着细白细白的蚕丝,眼里亮晶晶地,说:“看!蚕宝宝结蜘蛛网啦!”嗯,那时我的眼里,所有的丝或网,比如毛线、球网、蚕丝,甚至是口水丝,都叫做一个名字——蜘蛛网;
然后胡说八道累了,就倒头酣睡在妈妈的怀里或者爸爸的背上。任大街如何喧闹,任汽车如何颠簸,都不过是一碗效果不佳的醒酒汤,唤不醒沉醉在那片温厚中的我。彼时只觉得,家不是港湾,妈妈的臂弯和爸爸的后背才是;
后来稍微大了一点,脑瓜中开始有了“喜欢”和“爱情”的概念——只不过那时相当简单粗暴没皮没脸地把这些词汇和“结婚”挂钩。当时喜欢班上一个男生,每天放学回到家把书包一甩,就开始口若悬河跟爸妈讲关于这个男生的事,还不时放言说长大定要嫁给他;
再后来,我被教育说,不要以偏概全,蜘蛛网就是蜘蛛网,毛线就是毛线;
再后来,我的个子已经长到再也蜷缩不进妈妈的怀抱,再也不能让爸爸毫不费力地背起我。当我只身在外时,哪怕困的下一秒就能睡得不醒人事,也必须睁圆了眼睛,看清世界,保护自己;
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谁变成了只有自己知道的暗恋,并且在爸妈面前也缄默不言……
我不知道,后来的后来会怎样,是不是会失去更多,是不是最终会将年少的单纯率真忘得精光。所有的人在过往的美好岁月面前,都是不幸的,因为不论多努力,时光也永远不会倒流回那年那月。可谁又知道,后来的后来,是不是会比从前更好。
爸妈那一辈的人,特别是自小在农村长大的,成年了就会互相约着到城里谋生。许多年过去,各有事业,各自成家,仍然往来。有的朋友早早生了小孩,在我高中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已经工作了,于是爸妈会羡慕地说:“你们现在轻松啦,孩子那么大,都可以帮家里赚钱了!“也有的朋友结婚晚,孩子才上小学,他们来做客时,也会用同样的语气对我爸妈说:”你们真好啊,小孩都不用你们操心的!“
这些话,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感慨。
在一年又一年飞逝的时光中,我们跟“想睡就睡,想哭就哭”说再见,跟“耍个小性子就得到一个玩具”告别。我们用年少的任性无知交换爸妈越来越轻的负担。所以爸妈也在道别,他们向那些睡不安稳的、硬撑着起床安抚哭泣的我的夜晚道别,向整日整日对我的瘦弱身体的担忧道别,向无数次俯下身教我走路直到腰背酸痛的时光道别。
问他们是否愿意让时光倒流,他们笑呵呵地说,愿意。
可是,我们忍心吗?
他们好不容易才不用将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在我们身上;好不容易才可以微笑地倚在厨房门口,看我们做饭;好不容易才得以在我们独自出门时稍稍安心。好不容易,才看到我们长大成人的模样。
我们如何忍心让时光倒流?
时光应该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某一个节点,就会望见爸妈们虽已白发苍苍,却相互依偎着靠在藤椅上,嘴边牵出恬淡的笑,缓缓摇着蒲扇,看着院子里自己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怀念过去,感激现在。
作为孩子的我们也是一样的。小孩子总被比作白纸,单纯干净,却着实有些单调了。可长大后的我们,在人生最初的那张白纸上,主动又被动地添加了一笔笔或浓墨重彩,或清秀淡雅的颜色,固然不那么清澈,却更加丰富。
所以多幸运啊,时光不会倒流,我们便有了选择不去二次经历过去某些事的权利,也有了创造未来的自由。谁知道,未来是不是会更好呢?
我们不幸,只能被时间洪流推着往前;我们幸运,洪流两岸的风景总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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