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1.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面窗户那么高那么小?就算是关着一只鸟,我估计也很难飞出去。
今天是第46天,我并没有在墙上刻代表46的记号。我刻的是一个“正”字,因为我昨天刚刚刮过胡须,自律的生活让我的胡子也养成了规矩的习惯,每到第九天我起床时就能感觉它挠到我的脖子,让我奇痒无比。
我顺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再次望向那扇窗户。
六根竖向的钢筋和一条横着的焊条,构成了一扇被分为12个方块的简陋窗棂。没有铁皮甚至连玻璃都没有,采光很好。这一点我尤其喜欢,如果高度再低一点面积再大一点,那就更加完美了。
我在这里的时间,绝大多数都耗在了这面窗户上。这里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雨水飘进来的地方,也是唯一有生命的地方。一株爬墙的藤曼顺着高墙摸索到了我的房间,偶尔会有一两朵迸开的苍白蔷薇轻悄悄往里面窥探着。
2.
长久生活于黑暗之中,让我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
我说不出这种记忆衰退有没有被殴打的原因,总之我现在一想以前的事情,头就剧烈疼痛起来。
我肯定被打的很严重,以至于现在天气潮湿一点我就浑身酸疼,咳嗽起来就更要命了。我看着手臂上大腿上一块一块的伤疤和淤青,琢磨着这些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尝试抱住自己的脑袋拼命摇晃,一半是想止住这种陶瓮破碎前裂痕蔓延的痛楚,一半是想晃出一点少到可怜的往事印象。
这种疼痛在三天前到了极点,那是一个小女孩,脏兮兮的脸蛋透过铁窗向我张望。相比那张涂抹着泥巴结着血痂的脸蛋,那双眼睛出奇的干净,带着无辜好奇又有些慌张的神情,像猎人枪口下的牝鹿,又像枝头被攀折的花朵。
我一度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3.
狱警们又在用那根警棍敲打着铁门。
他们老是这么干,在开门之前先敲一阵,似乎在告诉我他们要进来,让我先收拾一下房间。
我转过身子坐着,面朝铁门。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我怀疑是新来的,带着愤愤不平的面孔。
这座监狱条件想必很简陋,就连狱警也经常更换,跟清道夫一样是个不太受人待见的职业。
我甚至怀疑这里面关着的人到底经过法院审判没有,是暂时羁押还是正规徒刑。
我能在这里找到剃刀,很明显他们不怕我寻死。只留着那么小那么高一扇铁窗,应该又是怕我逃命。
我猜想一定有人告诉他我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进来。
不像其他人,他盯着我看了一阵,似乎在验证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疑惑的神情让我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小哥,窗户那边是什么地方?”
他的疑惑瞬间转为厌恶,仿佛我的喉咙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芒刺。
“管那么多干嘛?还想出去?”
我矢口否认,这实在是个可怕的想法,流露出丝毫念头都是恐怖的事情。
“不不不,我只是问一下,没别的意思!”
“我劝你啊,别胡思乱想了!那边啥都没有,就一片荒地。”他若无其事地在我身边转了一圈又回到我面前,“别乱动牢房里的东西,这不是你家!”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刚刚挪动了那张小桌子,试图站在上面看能不能够着窗户。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是一个囚徒最好的素养。
4.
黄昏悄然降临,阳光透过铁窗在我面前的地上画下了另一扇窗户,我对着这一扇光明的窗户凝神思索。
我极力搜罗着记忆之网,看看是否能捕捉到的一些踪迹,一切都是枉然。
当那座虚假而光明的窗户爬升到对面墙壁时,我转过身盯着那扇真实而阴冷的出口,我在等待一个人。
一张脸出现在蔷薇的藤曼中,犹如另一朵更惨白的花。
我想抓住机会,压住激动颤栗的喉咙,总算吐出了那句憋了半天的话:“你是谁?”
女孩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看着我,似乎在看着她熟识的某个人,扑闪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
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外面是什么地方?”
女孩依旧沉默,我不禁怀疑,这也许不是一个人类的孩子,只是一朵蔷薇花成了精在戏弄我。
5.
女孩已经消失了,那扇铁窗随着她的离去彻底黯淡下来,终于成了一口幽暗的深井。
我呆呆坐在地上,用手指敲击着地面,那有节奏的声响在编织着一种躁动,伴随着我的心脏的搏动,我不敢出声打断他们,他们在密谋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外面的世界,是啊,那个有阳光风雨藤曼攀爬蔷薇盛开的世界。我一定要出去。
这个念头并不是那个小伙子带给我的,它一直在我幽暗的内部寂静生长着,盘根错节网罗俘获了我的心灵。现在它伸展出了枝叶,所以我到现在才看清楚它。
这是一个必须思虑周详的计划,因为我赌上了自己的一切。那个女孩会不会帮助我,我不禁怀疑,这个当然是计划的关键。我不能冒险,她必须帮我,否则我就会永远困在这个笼子里,很有可能是一辈子。
也许我可以让他给我带一条绳索,一把刀,或者更激进冒险一点,一把斧头?
一个小女孩也许并不会怀疑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但如果她不肯呢,恐吓她,我不确定这样作会有什么后果,毕竟我只是关在笼子里的一只老虎,胆子大一点的孩子就不会怕我的獠牙。
6.
狱警会在每天下午来巡视,检查我是否有异常。女孩会在半个小时后出现在窗口。其余时间这个房间不会有任何访客,我的机会就在这半个小时之内。
我耐心等待那个年轻人离开,他确实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因为我自始自终都没有跟他说话,只是神情呆滞望着阳光投射到地上的那扇窗户。他大概认为我精神已经出了某种问题,只是摇摇头就走出去锁上了铁门。
我竭力保持镇定,来到铁窗下。我估摸着窗户的高度,环视了一下监狱的摆设。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如果叠起来没准我能够着铁窗。我来不及测算,时间有限。搬动桌椅并不难,难的是不弄出什么响动,这耗费了我大部分时间。
我万分小心爬上了椅子,有点晃动但不至于塌下来,该死,还差一截。我暗自咒骂着,站直身子伸出颤巍巍的双手,万幸,我抓住了铁窗的栏杆。
就那么僵直着身子,我浑身酸痛,汗水在涌出我本就虚弱的身体,在一点点带走我的力量。但我不能放弃,我咬着牙口坚持着,祈求女孩快点出现。
终于,女孩来到窗前,她依旧神色慌张,朝里看了一眼,有些不对劲,又扭头晃脑搜索了一阵,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我脚下一阵吃紧,呐喊出来:“我在这里!”
女孩回头,我仰起头,她总算发现了我,脸上绽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笑容让我觉得温暖,身体停止了颤抖镇定下来。我内心深处逐渐变得温柔敏感起来,也让我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懦弱。
不,我不能想这些,我还有正事要做。我的计划,对,我必须想着我的计划。
于是我伪装出一副平和的面容,不让自己阴暗的心思透漏在脸上。
“小姑娘,帮帮我,给我摘一朵花,我很久没看过一朵花了。”
小女孩点点头,用手折下一支蔷薇,伸进了窗户。我放开抓住栏杆的手去够那朵蔷薇,身体有些摇晃。等我抓住那多蔷薇时,我分明看到她手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带着血。
也许是爬上来时被蔷薇藤的荆棘划伤的,我暗自揣度。
7.
到目前为止,计划还算成功。我强迫自己跟紧计划主线,不要去纠缠那些细枝末节。比如这么高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她身上那么脏根本不像个正常人家的女孩子?为什么她从来不跟自己说话又一再来到自己的窗前?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个有点傻的女孩,能给自己带来自由的希望。
我手里玩赏着女孩给我的蔷薇,舍不得丢弃。如果她给我的不是蔷薇而是自由该多好啊,我这样想着,更加紧紧拽住手里的花,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执念妄想。
直到铁门被敲响,我不舍地看着手里的蔷薇花,又看了看即将被打开的铁门。
狱警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至少他盯着我的眼神告诉了我这一点。我不敢抬头看他,因为我嘴里的蔷薇带着刺,把我的舌头划破了,我忍着烧灼的痛觉慢慢咽下了被嚼碎的花叶。
8.
现在我从姑娘手里得到了一条废弃的绳索,虽然带着泥土有些腐烂,但我试了一下韧性还不错。
还有一柄螺丝刀,看起来很新,用来撬松铁窗应该够用了。
我把螺丝刀系在绳子一端抛出窗外,然后将绳子另一端系在栏杆上。
女孩有些不解,看着我做完这一切,盯着我看了许久。似乎在等我解释,好像我需要跟她解释清楚一样。但这双眼睛是我无法抗拒的,而且毕竟她帮了我这么多。
“我打算用螺丝刀把这扇窗户撬松,然后我抓住绳子从这里跳下去,多试几次也许能把铁窗拽下来,然后你帮我把绳子系在外面什么东西上,这样我就能爬出去了。不过今天不行,今天太晚了,你来不及帮我系绳子”
女孩听完我的计划,不置可否,仿佛有点疑惑。
但我认准了这个计划,而且我相信,在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精疲力竭的情况下,我还是有可能逃出去的。
我再次推敲了一下计划,觉得自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你呢?你是谁?为什么每天来这里?”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指着我,然后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划。
我明白她在说我的伤疤,我额头的伤疤。我也不记得自己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一想起来就头痛得厉害。
等我想起还要问什么时,女孩已经起身走了。
9.
时候到了,等狱警锁上铁门的声音传来,我这么告诉自己。
我来到窗下,一只手探到绳子,把螺丝刀拉进窗户。
开始用螺丝刀凿铁窗的四周,我花了二十分钟才凿出一圈铁窗与石灰墙的缝隙,铁窗有些松动了。我拉住绳子,从椅子上跳下去,绳子张紧狠狠拽扯着我的双臂,差点把我的手臂撕下来。铁窗也发出沉闷的哐当声,这声音多少缓解了我的痛楚。
我再次爬上椅子,拽住绳索,两次,三次,我绝不放弃这最后的希望。我感觉自己像个疯子,不停地跳下去爬上来,在忍受一种近似车裂的刑罚。直到我的双手再也拽不住绳索,我重重跌在地上,我尝试爬起来继续。
但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带着墙壁震动和金属碰撞的声音,我抬头发现绳子早已不见了,绳子那头系着的铁窗也不在了。
铁窗原来所在的位置成了一个半方的洞穴,我欣喜若狂,挣扎着爬起身子,冲向那架桌椅的阶梯。我快要自由了,我振作了全身的力气,爬上椅子,伸出手。
就在我快要抓住洞穴的边沿时,一股力量把我猛然推下,我再一次摔在地上。
我艰难坐起身子,想要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女孩,她就坐在我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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