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市场

人民市场是我记忆里最热闹的商场，过年的热闹劲一般从十月十三赶集开始，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爹妈牢牢牵着我和弟弟的手，有时抱着或背着，最深的印象就是人多，太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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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大门，两旁是卖帽子和围脖的。北面一长溜都是扯布的，有床单、被面和枕巾。

在市场的正中央，左边和右边的两溜柜台全是卖毛线的。成捆的粗毛线，成团的细毛线，超细的毛线是用塑料袋包装的，还有又软又绒的马海毛装在精美的红色硬纸盒中。

大红色和深蓝色粗毛线是最多的，但是它们又分别有好些个色号，我是分不清的，妈妈们选购全凭个人喜好。

在那个年代，女士都有一件红色毛衣，男士都有一件蓝色毛衣，有的男士也有红毛衣，但大部分是枣红色的。男女式毛衣的区别在于领口不一样，女式是圆领的，男式是V领的。它们都出自妈妈勤劳的双手，所以曾有人说，有一种温暖是妈妈亲手织的毛衣毛裤。

妈妈们心灵手巧，不管是哪种毛线只要到了她们手里，平针、元宝针、正反针等各种花式织法都不在话下，速度快的大约一周就能穿上身了。

彩色的艳丽毛线很少，如果哪家姑娘穿一件彩色毛衣，一定会让其他女孩子羡慕不已。不过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彩色毛线也越来越多了。差不多十来岁的样子，妈妈给我织了一件紫色毛衣，给弟弟织了一件姜黄色的毛衣。

我长大一点后，毛线柜台撤了一半。左面的后半排柜台挂了女孩子的衣服，柜台上摆满大红、深蓝、黑色踩蹬裤和蓝色收腿牛仔裤。我人生中第一条牛仔裤就是在这里花35块钱买的。右面的后半排柜台，全都挂着男士中山装，爹的中山装都是在这里买的。

布匹柜台和毛线柜台是最宽敞的地方，视野开阔，即使人挤人，也能让我们缓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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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市场的店铺总共有三层楼，东西南北四面环绕。一楼东面的商铺依次有三家钟表店，妈妈在第二家买了我的第一块手表，售价三十块，店家优惠价二十八，妈妈还价二十六，软磨硬泡之下二十六块成交。那是一块金黄色的石英表，我戴了三年，现在已不知去向，这也是妈妈对我毫不吝啬的第一次。

接着又三家都是内衣店，各色的格子秋裤和红秋衣秋裤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转弯南面一排除了楼梯都是卖鞋子的，各家都放着高矮凳，一路过店主就热情地招呼大人和孩子们进来坐，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鞋子。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高跟鞋，一发不可收拾。

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南面商铺的正中央，与布匹柜台遥相对应，同时是毛线柜台的出口。

西面的店铺都是卖童装的，西北角有几间办公室和一个后门，旁边的窄楼梯是员工的内部通道。这里人比较少，爹经常带着我和弟弟在这边透气、歇脚、等妈妈，因为妈妈要返回去和售货员讨价还价。

北面的商铺是成人服饰店，我们歇脚的旁边是一家潮服店，我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了带有几根链条和各种图标的银色夹克服。对了，就是和这两年冬天最流行的亮色系银色棉服一个样，原来时尚真的会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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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南面的楼梯上到二楼，看到的是东南西北四面的店铺和围成圈的走廊柜台。楼梯正对面的两家毛线柜台比楼下的便宜一点，南面的商铺是鞋店，剩下的都是卖衣服。

走廊柜台的设计让走廊更加拥挤了，但物尽其用的是走廊的矮墙。矮墙上全部装了钢筋和铁丝网，并在铁丝网的前后面各附一些塑料编织袋，然后栓一大块布进行遮挡，最后在布的前面扯几条绳或铁丝，这样一个简易的置物架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二楼的中间是空的，趴在走廊的矮墙上可以望到下面的毛线柜台。

三楼和二楼的格局大体相同，但销售的全部是服装。

唯一不同的是，连接东西两面店铺的中央有一条非常宽的走廊，都是卖裤子的。最开始的时候设有柜台，裤子一条一条摆在柜台上，后来撤了柜台，裤子全都挂在架子上，像现在的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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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市场里的最大特色莫过于柜台了，不仅市场和走廊放置柜台，而且每个商铺里也都有一个双人柜台。柜台是统一的黄色梯形状，上面和前面三分之二装着透明玻璃，店主的钱包和贵重物品都锁在里面；有的店铺干脆搭上衣服遮起来，财不外露；也有的店铺在柜台里陈列一些精致商品或工艺品，吸引顾客的眼球。

柜台的设计极具人性化。正前方是一个斜面，顾客的身体轻轻伏在柜台上刚刚好；下面三分之一是木制品，人挤人时脚下踢到柜台也无妨，上面三分之二是玻璃面容易打滑，即使小孩子淘气也爬不上去。

也许柜台是那个年代的一种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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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办年货除了去人民市场外，我们也去贸易中心。虽然贸易中心的商品齐全，一楼从冰糖油、万紫千红到笔墨纸砚、体育用品，再到儿童三轮车，二楼衣服鞋袜应有尽有，但好像直到腊月底也热闹不起来。

有一年流行皮衣，妈妈才在贸易中心给弟弟买了一件皮夹克。我的记忆里除那件皮夹克外几乎都是在人民市场置办的。可是卖皮衣的那个男店主我仍然记得他的样子，因为他直到现在还做服装生意。几年前我曾在他的店里买了一件棉服。当时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某天灵光乍现，原来他是卖皮衣的。

人民市场里装满了我小时候逛商场的全部记忆。后来也去过一些新开业的商场，但我始终觉得人民市场最熟悉，也最亲切，每次上街都忍不住进去溜一圈，即使不买任何东西，就像拜访老朋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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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超市、购物中心等一些大型商场的兴起，人民市场日渐衰落，商家陆续撤柜，再去时已没了过去人声鼎沸的拥挤场面，寥寥数人。

再后来，人民市场更名为春天服饰广场，改头换面早没了原先的模样，我买下一件天蓝色休闲服与它道别。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大约十年前，人民市场拆除了。现在那里的高楼林立，新开的商场鳞次栉比。一次偶然路过，看到的是新天地购物广场。

人民市场只能永远留在人们心里了，它是我们这辈人以及上辈人的独家记忆，也只有我们知道人民市场在哪里。

                                                文/舒悦

                                              2021.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