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忘记有多长时间，我没在这么早醒来过，是什么在梦里惊扰着，如同是所有的过往叠加在一起。
窗外还是黑的夜，偶尔有行走的声音，在巷子里，在秋风中。随后是关门的声音，也惊扰着这无法入睡的早晨。
应该是还没有入睡的人，在路边大排档里，已经喝醉了吧，偶尔发出不理性的声音，也在空中飘荡着，可能也有哭泣的声音，像是所有年轻时梦碎了的样子。
有飞机飞过，轰隆隆的，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异常清晰。这么早的夜里，就在时光里赶着岁月，也是多么辛苦。站在黑夜的云里，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看到这城市里快要熄灭的灯火。
有些声音，像是河水穿过平静的大山，在寂静的黑夜里弥漫过岁月的易碎，哗啦啦的，又如同是微风吹动那些房子后面的树，一阵阵的在大地上轻轻地咆哮。
隔壁有打呼的声音，也有咳嗽的声音。很多虫鸣也在这黑夜里传来。我在儿时听过这声音，但忘记了是何种虫，应该是黄褐色的，长着翅膀，会绕着路灯在马路上飞舞，也会在天亮前淹进尘土中。
窗台上是一盆兰花，叶子在风里摇动着，被窗帘带着，轻轻摇摆。这种场景我在许多个夜晚见过。有一年秋里，我去了银川，在宁夏大学后面的一个小旅馆，我就在这么早的时光里，看到窗台上一盆摇摆着的花。只是到如今我也没搞清楚那是什么花，但很好看，红色的花朵在凌晨的夜里，被旅馆外面黄色的灯光照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是找遍所有的古诗也无法说出的那种凉凉的凄美，可能是心境，也可能是那段一戳就会破裂在空气里的时光。
记得还有一棵柳树，柳絮在灯光下黄绿色的飘动着，柳絮下是一滩水，我知道灯光会映在水面上，学校里早起的脚步声会惊起时光，也会惊起每一个容易醒来的人。
可能在我房后的路面，有一段应该是凹凸不平的面，有电动车经过的时候就会发出声音，在那段离我不远的巷子里。我曾经也有过，在最早的时光里，骑着车从环城南路出发，然后进入北京路，北京路横贯南北，笔直延伸出去。会有血液奔腾的感觉，在那段没有车的凌晨，偶尔有银杏树，在路灯下，会有叶子被风吹落，打在树下的青草里，也惊醒了那些还在入睡的青草。
有些路段的两边，灰白色的墙在灯光里斑驳陆离，可能有些地方的墙面已经破裂，被时光惊扰，有些也会掉落下来，会落在银杏叶上，惊醒了银杏叶。会有飞蛾或是别的什么虫，沿着墙壁飞舞，那些掉落下来的烟尘也会飞到它们身上，被带向了更远的地方。
很奇怪，这个时候居然也有歌声，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漫过所有别的声音，甚至歌词都异常清楚。温酒会知音，借问知我者有几。不知歌名不知唱的人是谁。也是在忘记了哪一年的凌晨，我也站在窗前静静听着这样的声音，那时候整个人都有无数的惆怅，像是写词的姑娘像是写诗的诗人。现在回头看，实在恶心至极。
倒是那时的心境里，我也曾看见过时光，从我伸出的指缝里流失，轰轰烈烈如千军万马。我们握不住也没办法停下来。
凌晨醒来如果在窗前站很久，如果想的方向不对，是很容易出问题的，那些看不见的情绪会把你拉进无数的忧愁里。如果你想的方向对了，就会思念某个人，像是你翻开过的书里，某个你无法忘记的故事，清晰地浮现出来。
思念是病，如附骨之蛆。
窗外左手边，有人影在走动着，黑色的影子在窗前的玻璃上，应该是一个女孩吧，长长的头发时不时被撩动起来。还有裙子在那里翩翩起舞。说来有些好笑，很早以前，惠惠也喜欢这么干，最早的凌晨起来，穿上自己喜欢的裙子，对着镜子跳一些没有规律的舞，没有旁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在时光里，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角落里。
记得有一次喝醉后，她曾对着我们许多人说过这个秘密，我记得她微醺的脸，在路灯下很美很害羞。喝醉后一个人还知道害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似乎脸会红得有些不真实，但又往往很难遇到。很多人喝醉了似乎就会忘乎所以，开始高呼而歌或放声大哭。
微白的光开始从很遥远的天边爬上来，顺带着更多属于这个城市的声音，有卷帘门被升起来的声音，从很多地方传来。也有汽车鸣笛的声音，短而轻，怕是会惊扰到睡梦里的人，再然后就是驶向马路的声音。我甚至能看到他们早起的脸，有些疲惫有些睡眼朦胧，但也向着光向着正在赶往的方向。
没有吹风，没有下雨，也没有落雪。但是有一种声音，会在早晨蔓延在所有的屋顶，起初很轻的，如同是有什么很轻的东西被风吹落到屋顶，后来像是雨滴，像是雪花。但都不是，如果用心听，更像是屋顶那些房梁、瓦楞在岁月里炸开的声音。它们像是年久失修的木头在最中间裂开了一道纹，像是瓦楞在时光里被腐蚀成两块，像是老人的茧，在岁月里清晰可见。
然后所有这些声音，会在有微风的时候，叠加着爬过屋顶，在这黑夜最后的寂静中形成穿透我们心房的洪水猛兽。它们短暂而漫长，但每一声都会让我们溃不成军，因为这些寂静之声便就是大地与苍穹，时光与岁月融合在一起的声音，我们没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有花在天亮前开放，有人在路灯熄灭前归家，有风停在了楼下的巷子里，有一些声音消失在另一种声音传来之前。我们站在窗前，或者躺在床上，但我们都无法回避，这些在大地上奔腾而过的声音，是岁月，是我们必将追忆的一部分。似水年华，声声饶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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