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我亲爱的外婆。
这个夏天，开启来北京的第二年，八月告别旧的出租屋，换了新的住处。
搬进来的第一天，我把种下的花花草草摆在阳台，太阳花盛开了几朵，铜钱草紧凑着生长，吊兰也翠绿地好看。窗户打开，吊兰的细长叶子随风轻摆。
我坐在床上，看着舞动的绿色，好像回到外婆家后院，靠在小椅子上看园子里的一排排青菜。
后院紧挨着厨房，这座乡间厨房有两口直径超过半米的大锅，一个专门用来煮饭，另一个在二三十年的生涯里出炉了几万次美味。
中学期间放寒暑假，和伙伴们在门口玩耍，外婆在锅炉边忙着做饭，每出一道好菜，外婆的嗓音便在门口喊起来了，“小儿啊，来吃好吃的”。
无论当时我们在玩什么，都会丢下一切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每人捧一碗香喷喷的美食：有时候是糖打蛋，有时候是肉丸子，有时候是鸡肉汤......鸡一直是外婆亲自养的，每次外出，她还会想着家里的鸡需要人照管。
如今的物质水平下，吃肉已经变为常态，我们并不缺，但外婆所经历的物质匮乏的年代，肉太难得。一旦有这些珍贵的食物，她总留给我们和客人吃，自己却是最后一位。
零食也是，每次去外婆家，不管我是10岁的小姑娘，还是28岁的成年人，外婆都会去房间找她自己都没尝过的零食牛奶，拿出来给我。外婆不识字，不懂看保质期，有时候，零食都被她藏到过期了。
我先帮她把过期的清掉，再配合地吃吃喝喝，外婆就在一旁满足地看着。
时间从来都是往前的。
小时候和外婆比个子，看什么时候能长到她那么高，后来和外婆比个子，看又比她高了多少，再后来，我长大了，外婆变得瘦小。
有几次回外婆家，坐在大厅里，外公和外婆会提起最近村里哪位老人走了，然后看着门口轻轻说道，不知道他们还有几年。
那时我就知道，这一天或早或晚都要来的，只是当这一天到来时，我才再一次记得，老天爷在这件事上，真的从来不开玩笑。
外婆选了今年八月的一天离开。走的第二天，鸡群里的一只鸡死了。外公坐在房间的书桌边，一根又一根地点烟。村里过来帮忙的大婶看着地上的烟头说，抽了不少。
我和表姐坐在外公旁边，沉默良久后，外公念叨，“前几天买的猪肉还在冰箱里冻着，没来得及吃......”
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电视上在播一个东北大叔，开房车带八九十岁的父母周游中国，还去到了很多年轻人都没去过的西藏，说是不想让父母有遗憾。
不知我的外婆，此生有没有过没能看世界的遗憾。18年回国的第一个夏天，我让爸妈带着外公外婆，去我在的省会城市。那是外婆第一次坐高铁出远门，也是最后一次。
自从外婆嫁给外公，他们就一辈子住在村子里，从未远行。外公曾说起过他和外婆颠沛流离的少年时期，我想，有一个家，是很能给他们安慰吧。
90年代，家里买了电视。外婆喜欢黄梅戏，妈妈会让我把电视调到戏曲频道，如果是黄梅戏，就要放给外婆看。但小时候的我，心里哪愿意看这东西，外婆识别出来，就把遥控器交给我，说，让我小儿看。
外婆所给的并非溺爱。做错事了会被批评，做对了也会被表扬。小时候和表姐一起在外婆家住了一阵，外婆会称赞表姐勤奋贴心，主动帮家里干很多活，并教导我也当如此。
关于外婆的记忆，很多细节已经模糊......
社会学家总结到，人们会忘记你说过的话，人们也会忘记你做过的事，但人们不会忘记你带给他们的感觉。
是的，我始终记得外婆带给我的感觉——温暖的，柔和的。
外婆天性善良，待人和善，对邻居、亲人、儿女、晚辈都特别好。这种好，是即便她对谁人偏爱了一些，也完全引不来我的嫉妒，因为我得到的爱已经很多。
从外婆的身上，我才了解到，原来一个人可以爱这么多人，原来物质匮乏从不意味着幸福贫乏。
不禁想到，现在的人们，哦不，我.......有时竟那么计较爱的付出和回报，真是可笑。
外婆生前，会习惯叮嘱我和表妹的人生大事，外婆走后，外公说，就是希望你们都有个家。
亲爱的外婆，放心吧，再起伏的人生，也总是不断向前的，家一定会有的。
感恩这辈子，外婆给我的爱。
终有一天，我们天上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