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道长戏蝠
告别艄公阿福，道长玄灵子和徒儿清衣朝着野荡尽头的一条石径走去。层层叠叠的松针几乎隐没了石径，如果不是师傅玄灵子带路，清衣是无法找到这条“隐形”道路。石径连接着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千年古松枝繁叶茂，遮蔽了光线，清衣顿感眼前一片漆黑。
林中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弥漫着腐败的味道，直钻入两人的鼻孔中。
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来，蝙蝠从松树下松针掩盖的一个个幽暗的石缝中飞出，张开黑色的蝠翼，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蝙蝠越积越多，铺天盖地而来，犹如流动的一团团乌云。它们贼眉鼠眼，丑陋的嘴巴张开，露出尖尖的利牙，嘴里发出吱吱吱的叫声，犹如轰炸机的轰鸣，震耳欲聋。
“徒儿，为师传你几招衣袖功。你且看仔细了。”玄灵子不慌不忙，将手中的拂尘弹出，拂尘嗖的一声插进一旁的一棵巨松的树干中。清衣不去管犹如蝗虫似的那漫天飞舞的蝙蝠群，将眼神收回，心无杂念，凝神细看师傅出招破敌。
旋即，玄灵子双手一抖，使出一招流云飞袖，只见普通的灰色衣袖飞出，在空中暴涨。一阵劲风刮起，所到之处，蝙蝠纷纷殒命坠落。余下的蝙蝠并未退缩，依旧凶狠的扑来。玄灵子微微一笑，递出一招翻江倒海，但见衣袖飞动如风吹海浪，重重叠叠，气势如虹，更多蝙蝠被击杀。剩下稀稀落落的蝙蝠见势不妙，转身欲逃。玄灵子使出一招漫天飞雪，衣袖随着他手腕的摆动，上下翻飞，舞出如飞落的雪花花瓣，花瓣纷纷扬扬击中逃跑的蝙蝠，无一逃脱。
阴暗的松树林里，满是松针的地面上堆积着死翘翘的蝙蝠，场景可怖至极。
玄灵子一声轻啸，收回衣袖，右手变掌为抓，一股劲气探向拂尘。拂尘从树干中抽出，飞向玄灵子，调转的檀木柄落入玄灵子右手中。一旁的清衣看得呆了。
“徒儿，为师的三招衣袖功分别是流云飞袖、翻江倒海、漫天飞雪，你可学会？”玄灵子未等清衣回答，就继续上路。
“师傅，徒儿只顾记招，反倒是一紧张，一招都没有学会，师傅也出招太快了点。” 清衣赶紧追了上去。
“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空闲时你再仔细琢磨吧。”
“是，师傅。刚才一战，是千年蝠王给我们的见面礼吗？”
“为师看来不是。这里丝毫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怕是你我惊扰到了这些小畜生，以至于群起而攻之。蝠王的手下可是有些手段的。”
两师徒边走边说，很快出了松树林。
林外连通的石径高低不平，甚是崎岖难行。又约莫行了数里，石径来了九十度的转弯，弯道过后，出现千级石梯，石梯斜向上方而去，石梯的末端隐没在云端上。
两人顺石梯继续攀爬，愈是往上去，预感寒气逼人，头顶隐隐有隆隆的水声响起。
待走完石梯，出现一石潭，一条黑沉沉的瀑布飞流而下。刚才那轰隆隆的水声便是这瀑布泄下时发出的声音。只见石潭不见路。深不见底的石潭里升起一股寒气，石潭的边沿犬牙交错，状似一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瀑布一旁伸出的山石如利刃插在山体之上，被瀑布长年累月的打磨后光滑异常。
没有了前行的道路，清衣不由得纳闷起来，正待询问师傅去路，却见玄灵子拂尘一指瀑布，言道：“瀑布之上是清音溪，溪水之上便是千年蝠王的洞穴。”
言罢，玄灵子收起拂尘，微一提气，身体如云朵似的飘起，他单手攀岩而上，动作潇洒至极。清衣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双手抓住凸出的岩石，向上攀登，敏捷似猿猴。
师徒二人一先一后，不费吹灰之力上了瀑布之巅。
一条幽暗的瀑布横在眼前，溪水中不见鱼虫，也未生长一根水草。
两人沿溪行一百余丈，玄灵子停下脚步。
“徒儿，你我头顶上方，便是千年蝙蝠洞。千年蝠王便幽居于此。把守山洞的蝙蝠多已成精，徒儿不可掉以轻心。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不可伤了蝙蝠性命。”玄灵子低声嘱咐清衣。清衣点头称是。
在师傅指点下，清衣手搭凉棚，抬头查看头顶的上方，密密匝匝的千年藤蔓垂挂在悬崖峭壁上。一阵山风过处，藤蔓微微晃动，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山洞，犹如披头散发的独眼恶鬼。若不是玄灵子指点，加之清衣眼尖，换做普通人，决然发现不了峭壁上方的蝙蝠洞。
师徒二人施展壁虎功，四肢紧贴崖壁，犹如壁虎似的敏捷地峭壁上游走，悄无声息来到洞口。两人撩开藤蔓的手掌似的叶子，透过藤蔓的缝隙，看到两列擒着短刀的蝙蝠兵正把守在洞口。
随后，两人轻轻拨开藤蔓，从藤蔓缝隙钻入，一左一右同时攻入山洞。守卫在洞口的两列蝙蝠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擒在手中的短刀还未递出，便被两团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凌厉招式制服。恰在此时，离洞口不远的一道石门突然打开，换班的蝙蝠从石门列队而出。师徒二人又和这两列蝙蝠兵战在一起。那道石门缓缓关闭。
“师傅，我来对付蝙蝠兵。您去擒那千年蝠王。”清衣一面持匕首击落一蝙蝠兵的短刀，一面说道。
“徒儿务必小心，为师去了。” 眼见石门即将关闭，玄灵子像一片落叶似的，从石门与地面的狭小缝隙中闪身而入。
千年的蝙蝠洞构造奇特，洞中还有洞，大洞通小洞，好似一座迷宫。玄灵子凭借惊人的记忆，不时的从此洞钻进彼洞，路上不时有蝙蝠兵挡住去路。“我乃玄真道观玄灵子，和你家大王乃是旧交，现有要事要和千年蝠王商议。我无意取尔等性命，快让开！”玄灵子手中的拂尘指指点点，犹如灵蛇飞舞，对付蝙蝠兵用的全都是稳准狠的招式。蝙蝠兵见闯入的道士锐不可当，又听说和千年蝠王早有交道，于是纷纷的退让。
玄灵子很快到了福禄宫殿大门外。
两列蝙蝠侍卫见有道士杀进来，慌忙组成剑阵，挥舞手中的双剑迎战。蝙蝠侍卫或是飞在空中，或是站在地上，或是停留在半空，手中的宝剑剑走龙蛇，招式凶狠毒辣。玄灵子杀入剑阵中，腾挪闪躲，见招拆招，一把拂尘指东打西，招式轻灵，时而如蟒蛇出动，时而又似一团云朵。激战多时，蝙蝠侍卫的剑阵便乱了阵脚。玄灵子见时机一到，掷中手中的拂尘，随着嘴里吹出的口哨音律高低，拂尘像长了腿似的在空中游走，噼噼啪啪的击落蝙蝠侍卫手中的长剑。拂尘随后落在玄灵子摊开的手中。
一个失去长剑的蝙蝠侍卫从地上爬起来挥舞蝠翼，试图攻击玄灵子，却被玄灵子一脚踹飞，落进大殿。余下歪倒在地上的侍卫见了，再也不敢妄动。
玄灵子持拂尘进入大殿。那只被踢飞的蝙蝠从地上爬起来，作势欲扑。
“道兄别来无恙。今天不请自来，还大打出手，伤我族人，意欲何为？”千年蝠王一脸镇定的斜趟在宝座上，挥手示意侍卫退下，“玄灵子是本王的老朋友了，尔等不是他的对手，速速退下。”
那只蝙蝠侍卫领命，悻悻的退出大殿。
“蝠王，近日云雾水乡小镇多人染上了蝠毒，不知道你作何解释？”
“明人不说暗话。不错，蝠毒却是我族施于祁的手下捕获的穿山甲、乌梢蛇等动物身上。但是谁叫贪婪的人类以野味儿为食？”
“蝠王，你为何要助祁伤害人类？难道你忘记了当年的约定？”
“玄灵子，本王一向守信，然人类残害我族之事多矣。这笔账又怎算？废话少说，道长今天也不是来和我论理的，来吧，我们拳脚上见高下。”
千年蝠王拔出腰间的黑色长剑，从宝座上飞身扑向玄灵子，肩上的黑色披风向后飘起，使出一招力劈华山，凌空一剑刺向玄灵子。玄灵子挥拂尘迎战，内力贯穿拂尘，拂尘瞬间变得硬如钢铁，一招点朱唇，拂尘点中黑色长剑，千年蝠王的长剑差点从手中震落，玄灵子也是感到一股力量压向身体，微微一沉。
不待招数使老，一妖一道倏地分开。
千年蝠王水平状挥出，一招扫荡千军，长剑横扫而来，被玄灵子的河山妖娆化解。千年蝠王所使剑法稳准狠，招招歹毒，玄灵子手中的拂尘使得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大殿里一团白光，一团灰光，时而缠在一起，时而又倏然间分开，在大殿墙壁上嵌入的上千块蓝色宝石发出幽幽的蓝光照耀下，更是如梦似幻。
战到后来，千年蝠王开始喘气不一定，使出的唯我独尊一招，砸向玄灵子时明显力道弱了许多，玄灵子轻松躲过。随即，玄灵子抖动手中的拂尘，递出一招千丝万缕，拂尘缠绕住剑身，一拉一带之下，千年蝠王手中的黑色宝剑从手中夺下。
玄灵子拂尘一甩，黑色长剑呼啸着插进宫殿的墙壁后兀自抖动不停。
千年蝠王也不是善茬，黑色长剑被夺下后，并未惊慌失措，而是扯下背上的黑披风，拧紧成长棍后又和玄灵子斗在一处。
顷刻间，大殿内又是棍影重重，拂尘声声。
这时，道童清衣杀入大殿，不过并未加入战团，而是一旁作壁上观。
又斗了数合，玄灵子的拂尘扫中千年蝠王的一只眼睛，千年蝠王哎哟一声惨叫，弃了黑棍。落地的黑棍散开来，又成了一件风衣。千年蝠王跳到一旁，一只白森森的手捂住受伤的左眼。
“还斗否？”玄灵子收住拂尘，并未乘胜追击。
大队的蝙蝠兵涌入大殿。
千年蝠王也不答话，突然一阵狂笑，笑声越来越大，一股声波排山倒海向玄灵子袭来。玄灵子旋转手中的拂尘，瞬间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声波撞上气墙，发出啵的一声巨响，大殿为之颤动，蝙蝠兵纷纷受伤坠落，刀剑落地时的哐当声不绝于耳，一旁的清衣运气抵挡时，也被撕掉一只衣袖，可见两股力量撞击的锋芒之盛。
绿色的血液自千年蝠王受伤的左眼眼角滴落，身体亦是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玄灵子赶紧上前扶住，一路搀扶到宝座上坐下。
受伤的蝙蝠兵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或持剑，或握短刀，一步步走向玄灵子和一旁的清衣。
眼见一场混战即将拉开。
“蝠王，还斗否？”玄灵子一摆手中的拂尘，脸上毫无惧色，“清衣，到为师这里来。”
清衣拔出匕首，移向师傅玄灵子，步伐沉稳。
“尔等退向。本王技不如人，要杀要剐任凭道长处置。”宝座上的千年蝠王用没有受伤的右眼瞅瞅身边的玄灵子，有看看走来的清衣，长长的叹了口气，冲黑压压的蝙蝠兵虚弱的挥挥手。
一眨眼间，蝙蝠兵有序的退出大殿，犹如黑色的海浪从海岸边退去。
“玄灵子，今儿我认栽了。如果我遭了毒手，你们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说吧，你想怎样？”
“冤冤相报何时了？千万年来，蝙蝠一族和人类本就是朋友，人类的贪婪伤害了你们，也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两年前的那场瘟疫犹在眼前，而今又是犯下了同样的错误。然而，人类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杀戮只能让生灵涂炭，并非解决之道。蝠王只需授我解毒之法，贫道必将万分感激。只要蝠王不在做祁的帮凶，助纣为虐，之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别无他意。”
“只如此？”
“应当如此。”
龙泉剑客
二O二O年三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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