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又一次来到自己的母校时,已经是小学毕业六七年后了。
这些年村子里的小学已经翻修了不少次,门口也设了保安,平时也不让随便进,这次我们是翻过操场的围墙进来的。那晚本来只是晚饭后与几个发小儿一起遛遛弯儿,聊聊天的,哪知转到母校附近,却突然来了兴趣,几人翻墙进去,趁着月光一打亮,与自己记忆里的学校已经大变了样。
在我刚升入小学的时候,这个操场其实算不上操场,整个儿一密林。常人第一次深入大概率会迷失在其中许久。那时候我与同学常于密林中穿梭,踩出了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林中小道,在其中捉螳螂,捕天牛,用小棍儿挑起铜钱郎(暗黑鳃金虫)任由它煽动翅翼,更有甚者捉条小蛇用饮料瓶子装起来吓人。俯身用树枝掏围墙跟儿,总能一下子弄出土鳖的一家老小;低头随便翻起一块砖石,就有鼠妇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昆虫,运气好的还能翻到十几厘米长的蜈蚣;抬头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些织了大大的网的大肚子蜘蛛,其中个别肚子如一毛钱硬币大小,我们总能反捏住蜘蛛腿,带到教室里恶作剧;再远一点,还有各种鸟儿筑的巢,若不是林间枝桠错杂多为纤细难以攀爬,那些鸟蛋也该遭了我们的毒手。这里的每棵树,每棵草甚至于每片叶子对于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大概都有新奇。而现在整个操场一览无余,铺了跑道,也安上了几个常见的运动器材,围墙也修葺了一下,刷了漆,就连小学毕业时操场仅剩的那刻着我们名字的几颗老树树也消失了。
我们慢慢的转到了教室前面,当初读五年级的那间教室竟然没有锁门,便推门进去,那些暗淡的记忆慢慢鲜明起来,这其中最为深刻的,还是那次“罢课”。
其实即便是时隔多年,我对此事的记忆已是慢慢模糊,但当听见发小儿有些兴奋的再次提起当年的事情论作谈资时,我却依旧被轻易地的带入到那个下午、那间教室、那个角落里。
五年级,大概是在孩童迈向青少年这个过程里最为张狂的一段时间了。
时任我们班主任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姓牟,也是刚任教不久。性格安静、内敛。平心而论,牟老师的的确确是一个好老师,虽然五年级的课上课下发生了许多令人不悦的事情,着实干扰了许多人对她的形象的记忆。而作为那时最为沉默的一部分,现在想来觉得必得对她说一声:对不起,您其实是一个好老师。我们不知道任教一年此间发生的种种对她此后的教师生涯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衷心的希望她不会因此减少丝毫对教师生涯的热枕。
那时班里有三个孩子头,就是那种大多人数眼中的坏孩子,且称为A,B,C吧。A是上一级留级下来的,大概是急于表现自己,用尽办法的“表现自己”。冬天时将草稿纸卷成细条,用教室后面的火炉点燃一角,马上扑灭,借着余烬装模做样的“吞云吐雾”;在教室欺负打闹那几个较为老实的孩子,“极尽张狂”;在课上故意弄出各种声音或是大声地与别人聊天,牟老师当然出口训诫,这便也达到了A的目的,与牟老师顶起嘴来,闹上几次,结果便是这课就基本上不成了。甚至于有许多次生生把老师当堂气走,甩门而出,接下来就成为了他们的主场了。有一次A大概是被牟老师说教急了,便站起来在自己座位上把文具盒向讲台上的牟老师扔了过去,牟老师躲闪不及,被砸中了眼角,眼镜亦被砸飞了出去。不知是惊得还是气的,牟老师在讲台上哭了起来,紧接着跑出了教室。之后,牟老师请了一天假,再见时脸色苍白,很是憔悴,趴在讲桌上又让我们上了一节自习。
期间,牟老师也不乏叫来主任和校长来训诫A,结果可想而知,A依旧我行我素。B和C当然看不得A一个人将风头出尽,不仅随着A“花样尽出”,还自己“别出心裁”,整个班的男生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一些“放肆”,这个班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也为之后发生的事情埋下了不安定的因素。
开春,植树节附近,学校里弄来了一批树苗,准备让我们在荒芜的土操场上栽上,美曰其名“劳动课”。让男生从家里自带着铁锹,老师们倒也照顾着女生们,让之植树时扶着树便可以了,可到了植树的时候却没有几个过来帮忙的,大抵是一个女生扶着树被几个男生围着填土有些难为情吧。此时便有男生气不过,说“女生不干活”“就在边上看着我们干活,自己在那儿玩”之类的话,便“振臂一呼”,想来如此,那时候男孩子也是颇有脾气,愤懑之情如连锁反应似的传染开来。或许是某个男生的一句指桑骂槐的话惹着了女生们,性子烈的便还了几句,男生和女生这便吵了起来。也不知谁起了个头,朝女生那边儿扔了块松散的土块,加激了矛盾,女生便说的更加难听,又有更多的男生朝那边儿扔过土块过去。班长还未反应过来,李言靠近班长,将手中的土块递了过去,班长下意识的接了过去,正巧这会儿,老师也闻讯赶来,然后就变了班长也参与的冲突了。
班长也只好顺着大部分男生的情绪,与老师争论了一番,最后带着男生回了教室。
牟老师来说了几次,男生们群情激昂,油盐不进,最后只得把主任和校长找了过来。校长一米七多,在那时看来,生的煞是魁梧,带着一半框眼镜,也算是添了一些斯文。是日中午势必是喝了不少酒,满身酒气,走路还有些踉跄。
校长一走进教室,环视一周,气氛便一下子压抑下来,他走上讲台,由远及近把视线放在了站的比较往前的赵立,问了句发生了什么,赵立沉默一两秒刚出声,校长突然脸色发狠,从讲台上飞起一脚,落于赵立胸膛上,赵立依着这股子冲劲儿往后倾倒,撞倒了第一排桌子,接连撞到了第二排,第二排桌子被第三排桌子给撞了回来,第三排桌子摇晃着撞到了第四排桌子,第四排桌子向后移动了下,停了下来。赵立捂着胸膛,侧伏在第一排桌子上。校长突然阴狠的脸色像是一下子掐住了在场所有孩子的脖子,我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却又拼命地压抑住不发出声音。校长侧过身,靠近立于赵立不远处的A,B等人,边挨个儿抽了几巴掌,边质问着——又像是自言自语,抽了七八个,停了下来。此时已有几个男生被吓哭,努力抑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这时站在班长旁边的程兴握紧着双拳,等校长发完火走出教室后,抽泣的低声说道,“等我……我……长大……了……我揍死……他……”教室里一直很沉默,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女生陆续进来拿书包,便放学了。
赵立第二天请了假,校长也是带了东西到赵立家里探望了一下。
在这之后课上许多学生收敛了很多,但依旧很难完整的上一节课。
五年级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很多,除了学习。在那小小课桌上肆意飞扬着的成长所带来的些许戾气早已消散,而我们这一级所发生的像“罢课”这样的许多故事依然在那所小学里以多个版本流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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