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记

因为这个节气系列的缘故，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完整地注意起每个节气的时间，用尽五官与五感来体察四季的细微变化，雨雪风云，世态与人情的变化，譬如春天的生机和野心，夏天的热烈与焦躁。没有晚一天，亦没有早一天，立秋翩然而至，如一把锋利的刀，将时间一刀劈成夏与秋。

早上起来，空气中突然开始有微薄的凉意，周围不再是粘腻的热，于是忍不住大大地吸了一口空气，它凉凉地划过气管，好像刚吞下一块刚做好的仙草冻，滚过喉咙般舒爽。抬起头，天像电脑调色出来的一样，美的不像真的，远处山的层次，隔着老远都看得很清楚。近处，一只哈士奇远远走来，绒毛在太阳里闪闪发亮。

上午，热度是一点一点多起来，不是催着你进空调屋，而是稍稍地暗示你，可以多停留室外一会儿了。

下午三点，太阳斜斜照在墙边的三角梅上，影子淡淡的，阳光的颜色苍白了许多，不再是黄得亮眼，生龙活虎，望而生畏，不敢走近。我光着脚在阳台站了一会儿，脚下热乎乎的，但是已经不会烫得跳脚。从阳台看下去，一只猫刚从午觉中醒来，拉长身子，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走向水塘去喝水。蝉的声音变得悠长，不像大暑时又短又急。

下午时分，天气当然还是热的，只是不再是那种想逃离的绝望。暑热如一个煮熟的鸡蛋，现在蛋壳裂开了一条缝。空气里多了一点什么，是流动的风，是破开湿滞的松动，是一丝悠远，让你回想起过去一个人的远游。烦躁渐渐退去，平静渐渐恢复。空调稍稍升一度，也不觉得热了，午觉又深又长，起来时，倒是没有了夏日长时间午睡醒时万念俱灰的幻灭感。可以走出空调房间，叮叮当当，烧水煮咖啡。

吃过夜饭，坐在户外，不动的话，是不会一身大汗的，隐隐的凉风，慢慢从山边吹过来，皮肤滑滑的，吹得人又要想睡了。七夕将近，山里海岛，必能看到遥远的银河，看到牛郎织女星，那是我们小时的消遣，如今的孩子，怕是没有这样的乐趣了。没有星星可以看，没有牛郎织女故事可以听的童年，是有一点可怜的。就像没有萤火虫，金龟子，蝉蜕的童年一样的可怜。

计划中八月的旅行，因为偶然的变故而推迟，刚开始有些不悦。可是这孟秋的凉风一吹，心里松快了许多，也许秋意再浓一些时去旅行更好。

谁都挡不住自由的脚步，就像谁也挡不住秋天会来一样。

苦夏去，秋立时，远山在望，秋水方生。想着一年里，最好的旅行季节到了，就像小时正月初一睡醒时，伸手摸着枕头下面崭新的压岁钱，想起还有一整个春节呢，心里觉得自己是实在个富翁了。

那么，就在这里恭候这一年的秋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