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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后主李煜传之一: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李煜【飘渺

南唐后主李煜传之一: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李煜【飘渺

作者: 十越是爱 | 来源:发表于2016-12-24 23:32 被阅读0次

    每当我匍匐在炼囚山后的石崖上,居高临下我的故国山河,每当我在苍茫的夜空里,观望四季无常地交合,每当我在紫禁之巅的孤独与寂寞中,为我那些子孙臣民们的凄苦生活而歌唱的时候,我的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我是李煜,南唐国君,江南国的第三位帝王,我出生在一个战火纷争的年代,群雄割据争霸,中原大地四分五裂,我南唐之国尽管驿寨密布,地大物博,但在那样一个年代里,也难免动荡不安,我记忆中的小时候,就开始了背井离乡的生活,父皇将我封赏为边远地区的侯王,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换来了我无法跟父母家族团聚的凄苦童年,我当然知道,父皇不至于缺少人手去管辖那些散落在天涯的子民们,而他封我为王,只不过是想让我远离那些纷争的战火,远离那些无常的是非,良苦用心的父皇和母后,只不过想让我安全地长大。

    我小的时候,是一个叫道和法僧的和尚陪伴着我,他教我读书识字,基本上,琴棋书画他样样都精通,而我也学得很快,有时候我画好一幅画,让我的下人和宫女们去分辨的时候,没几个人能看得出来这到底是出自他们的君王之手还是那个脑满肠肥的老和尚原作。我的棋艺也在道和的调教下日渐精进,十一岁那年,我第一次将这个据称天下第一棋手的老和尚毙于罗盘之间,那一天我的心情格外地好,我让厨师在我的王宫内摆起了九九八十一桌酒席,犒赏每一个来为我道贺的人,只可惜我的王宫在江南的边远要寨,远离热闹繁华的城市,否则我要让天下的每一个人都来分享我的喜悦。

    我的皇族历来以和睦著称,励精图治的父皇为了避免宗族纷乱,就早早立下遗嘱,驾崩后要将皇图霸业的大旗交给他的弟弟接管,也就是我的景遂皇叔,他内通朝政纲常,外精城池谋略,对待我们一干兄弟更是亲如己出,我想父皇的决议很正确,景遂皇叔的确是除了父皇之外能够掌管龙权的不二人选,但老和尚道和并不赞同我的观点,他时常在我面前摇头叹息,对景遂皇叔的前途命运颇为担忧,他还告诉我要防备我的哥哥弘毅太子,我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这个该死的老和尚为老不尊却专门学会了挑拨离间,很多时候我想给他一些惩罚教训教训他,但父皇给了他作为一个老师的无上尊宠和豁免权,让身为皇子的我也对他无可奈何。

    哥哥弘毅太子是一个擅于攻城拔赛的旷世奇才,当时的人们喜欢把我们兄弟俩称之为一个文才一个武将,我想哥哥很享受他那名副其实的称号,他热爱纵马奔驰金戈铁马的生活远胜于莺歌燕舞的太平盛世,因此在那样一个烽火弥漫的乱世,哥哥是恰逢其时。我也相信哥哥对我的爱如同我对他的爱,当我在边远异乡驻守的那些时日,总会有些边疆异蛮之族前来进犯骚扰,每次都是哥哥来替我出头,我记得有一次一个邻国特使假借拜访之名,却在夜半之间抢走了我府中的半数宫女,闻讯后的哥哥在第二天迅疾赶来,把那些欺负我的土匪流寇打得落花流水,还将那个闹事的特使血淋淋的头颅割下来悬挂在我的城墙之外,尽管我不是很喜欢哥哥这种威风凛凛得有点过头的方式,但从此再也无人敢来招惹我,我倒也借得哥哥之手乐于安享太平。其实我是哥哥的第六个弟弟,我们之间还有父皇生下的五个儿子,但都早年夭折,惯于这种即使生于皇室,也人命如草芥的传统,我能活下来并日渐长大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此幼年时期,哥哥就对我爱护有加,他对我的关怀,甚至超过了日理万机的父皇和母后。因此口无遮拦的道和让我防备我那当作父辈一般崇拜的哥哥,我怎能不气愤?

    南唐中兴元年,父皇终于召我回宫,我驻守在外的日子里,通常收到都是平安和打胜仗的喜讯,我当然知道哥哥不想让我担心而总是对我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但我也知道,每次被召唤入宫,往往都是有大事要发生,只不过我没有想到,这次的大事,却是我敬爱的父皇病危。

    没有了父皇主持的朝野上下,人心涣散,即使像我这么一个不关心政治的人,也能觉察得出当下时局动荡,宦官臣吏们在我面前个个都行色匆匆,我仿佛看到一股汹涌的暗流在皇宫之内流荡,只是我不知道这股暗流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我很想找到哥哥去叙说我惆怅的心思,但本应该守候在病危父皇身旁的哥哥,我却一次都没见着他的面,而且他明知我回来了,也没有派人来叫我去见他,我想应该是他作为父皇的长子,此时在忙于那些繁琐的公务。我并不怪他,只不过心中有了些许的失落。

    中心元年三月份,春天刚刚南下,皇宫里枯萎了一个冬季的美景开始春色斐然,处处都是莺歌燕舞柳絮飘飘,一下子就让我回忆起了曾经在宫中度过少许灿烂时光的童年,但如今岁月变迁,几度翻修的流年让很多东西不再是往日的容貌,我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在皇宫的各大府巷中来回行走,我不知道父皇的病情什么时候能好,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够好起来,我当然也不知道这一次,我又能在皇宫里待多久。暗流涌起的日子是在几天之后,朝野之中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我细闻之下,才知道整日不见踪影的哥哥将景遂皇叔抓进了天牢,皇叔的罪名是密图篡位谋反,我大惊失色,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忠心耿耿又和蔼可亲的皇叔怎么会篡权夺位?再说他是父皇的诏书中顺理成章的继位人,他为什么要谋反?哥哥是不是搞错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哥哥给我也给世人的解释是,景遂皇叔夺位心切,害怕日渐年迈的自己没有过上帝王瘾便先于父皇而一命呜呼,他早就热衷于盼望父皇早日西去,这次父皇病重,也是他在暗中鼓捣而出。我不知道其他人对哥哥的言辞带几分存疑,但我觉得这之中蹊跷丛生。还好父皇的病情没有持续加重,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父皇在众人的拥簇下被抬到御花园的钓鱼台上,给多日不见天光的身体积攒丰泽的暖阳,那天从北方寒冷气节处归来的鸟群在皇宫的上空络绎不绝,欢快的叫声非常响亮,那天跪在钓鱼台下面的大臣们的确是挑选了一个明智的日期,他们声泪俱下地口口声声称自己为罪臣,一边为景遂皇叔求情,一边为自己深陷泥潭恐惧开脱。父皇在那个午后一直微晗着双眼,不动声色,当夕阳渐沉,阳光中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阵阵袭来的时候,父皇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盯着我问,你觉得他们有没有罪。他们跟皇叔一样,没有罪。这是我给父皇的回答。

    景遂皇叔最终还是死在宫中满园桃花即将盛放的时节,我去看了他被人处决的过程,多年不见的皇叔,这一次他给我的形象显得沧桑异常,他身素白衣蓬头垢面像一个流浪汉般跪在玄武花园的刑场上,我去给他倒了一碗酒,希望能减轻稍后鬼头大刀带给他的疼痛,我看到他的眼神浑浊不堪,即使他那么近距离地盯着我,他的眼睛里也显得空洞麻木且无动于衷,我以为他没有认出我,只见他一仰头喝下我手中的碗酒,然后低下头轻声呢喃道,煜儿,赶快走开,别让我的污血待会儿弄脏了你的衣衫。余下的场景我一点都不记得,后来的回忆中,只有一声乌鸦响彻长空的凄厉嘶鸣在我的脑海里久久盘旋,撕心裂肺。

    老和尚道和未卜先知的预言力开始让我有些信服他并不是没有由来地信口雌黄,景遂皇叔凄惨的下场让宫中上下弥漫了一种不祥的黑色气息,平日里跟皇叔往来密切的众多宦官整天愁容满面,牵一发动全身的政治危机没几个人不懂,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拿出来动刀子的人。那一日我在御花园里为树上一只身影灵动的画眉鸟作画,忽然进来一个人告诉我司徒周宗要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司徒周宗是我南唐的三朝元老,历来他都对我关爱有加,我想我也是应该去拜访拜访他。

    我到达司徒府上的时候,他们一家老小早已跪拜在地,我听到有妇人在悲恸地掩声哭泣,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三朝元老的司徒周宗也是跟景遂皇叔关系最为密切的大臣之一,只怕他已经预料到,景遂皇叔死后,自己也是时日无多了,果然,在后来的整个宴会之际,他都在重复地跟我唠叨一件事,希望我替他向父皇求情,准许他带着妻室家小告老还乡,远离皇宫这个是非福祸之地。

    不得不说司徒周宗的家族庞大,人丁兴旺才人辈出是这个朝廷栋梁之柱积攒福端的源泉,不过若是横祸来临,所承受的打击恐怕更是辐射广阔,我当然不想这个世代为我皇室江山积德出力的忠臣死于非命,尤其是在见到他的刚满十七岁的大女儿周蔷之后,我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要如何呼吸。

    后世人评论我的大周后说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是当世第一大美人,我见惯了太多的美,我身旁美人如云,甚至我的骏马坐骑,我的餐具罗裳,还有我身边的一草一木都都广聚了当世的至美,我通常都对那些兴师动众的美无动于衷,但周蔷是一个我无法释怀的例外,我想她更吸引我的是她那眉毛下眼睛里流淌的灵动和与清水徐风一般的气质,在那天我离开司徒府后的每一刻钟,我的心思变得空空荡荡,完全占据着那个女孩摄人心魄的音容笑貌,我茶饭不思,惘然若失,连平日里那些吟诗作画的兴致都瞬间变得了然无趣,我病了,神智不清,一病数日,二十年来,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前半辈子白活了。周蔷,你的出现,对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但在当时,我在司徒府中坐宴的当时,她除了敬了我一杯酒之外,再无别的过多交流,我有一种恐怕自己自作多情的忧虑,也可能我心绪失空,不胜酒力,恍惚中仿佛也看到了她的美目流转了一次,正当我局促不安之际,我的哥哥,当今的弘毅太子,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他带着装备齐全的侍卫们,将司徒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顿时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笼罩在司徒府的每一个人头上,年迈的妇人和幼小的婴儿交互辉映的啼哭声尖啸异常,我赶忙站起身来走到哥哥的身旁,对哥哥道,哥哥,司徒大人无罪。

    一向对我亲切慈善的哥哥那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认识我一般对我怒目圆瞪,从身旁侍卫的腰中拨出一把剑,扔到我的脚下,大声吼道,拿起来。

    为何要我拿剑哥哥?我是你煜弟难道你不认识了吗?拿起来。哥哥霸气的怒吼声响彻司徒府的屋顶,我摸不着头脑,却也看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犹犹豫豫地把脚下的剑捡起来,我手中的剑还没有拿稳,竟然见到哥哥挥起自己手中的大刀大力向我砍来,我惊慌失措,忙乱中,只好举起手中的剑为自己招架,哥哥一击不中,接连着第二刀第三刀,我没来得及呼喊高饶,哥哥刀上的金刚之力已然将我震倒在地,我气喘吁吁,多么希望这是哥哥在跟我开玩笑,就像平时往日我们嬉戏一般,在我被绊倒之后,他能伸出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掌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但随即哥哥竟然将一只脚用力地踩到我的胸膛上,把有着锋利光辉的刀刃对着我的喉咙,还一边凶神恶煞地吼叫,救人?你有什么能力救人?你连我的三招都挡不住。那瞬间的恐惧,让我顿时失语,浑身上下一股激冷的寒流化作失禁的小便从我的裤裆里渲泄而出。

    我听到司徒府中出奇地安静,大人和孩子的啼哭声没有了,窗外呜呜作鸣的春风也没有了,连在场的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没有了,我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这时哥哥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他把脚从我胸膛上拿开,他的刀刃也没有划开我纤细的喉咙,他真的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俯身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煜弟,快起来,我在执行公务,别胡闹。哥哥弘毅转过身面对着司徒府中的其他人,哈哈大笑道,我在跟我的煜弟开玩笑呢,我平时跟他练武都是这样的,我叫他好好练剑他总是不听我的话,却喜欢一些狗屁不通的诗情画意,那些玩意儿能保家卫国么,能建功立业么,不过他总算是我弟弟,他开口为你们求情,我怎能不答应呢,何况司徒大人家的女儿,又是当世第一大美女,是我南唐举国的骄傲,煜弟想英雄救美,我作为哥哥的,当然要成全。说完之后,哥哥带着侍卫们扬长而去,而我,满身污秽狼狈不堪的我,在看到周蔷向我抛过来带着怜悯的目光,我甚至比死了还要难受。

    后来朝堂上下都在议论纷纷,说哥哥即将被册封为皇太子,真正意义上的下一代皇位的继承人,但整日缄默的父皇对此迟迟不下诏,让哥哥这位准皇太子忧心不已,景遂皇叔死后,还有谁会威胁到他的继位呢?当然最有可能的是我了,我怎能不明白呢,在某一段时间里,我在皇宫里的行踪被人跟踪,名义上,是哥哥派那些人来保护我在这个动荡时期的安全,而实际上,自从有了我与司徒周宗一家把酒言欢的先例之后,哥哥担忧我结识其他的朝中大臣,形成与他对抗的势力,从而对我进行严密的监视。我亲爱的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像我这么一个寄情山水,不读兵书,而且对你如此敬爱景仰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抢夺你的皇位呢?那些政治的暗流,公务的繁琐,权势的负累,全是给我都不想要的东西,我的哥哥,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怎么能对我的性情一点都不了解呢?好吧,既然你对我如此防备,我只好离开皇宫回自己在边疆之外的王府了,只不过还有一点,我放不下周蔷,我对她的思念已经溢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了,我决定临走前要去见她,哪怕是能见到最后一面,这些我在独自思念她的日子里,我为她描画了上百幅肖像,我还作了很动听的词曲,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吟唱的。

    不过这一次我没能如愿以偿,我连家门都没能出去,哥哥的那些带刀侍卫像大山一样守着我的大门,任凭我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他们就是死死地堵住我的去路,我知道我被彻底地囚禁了起来,几个小小的侍卫胆敢在他们的皇子面前如此霸道,我想很可能从这一刻开始我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皇子了,他们弄死景遂皇叔很容易,想要我的命恐怕也不会很难,我第一次感觉到死神冰冷的身影已经离得我这么近,仿佛它那夺命的爪子已经扼住了我的喉咙。你要防备你的哥哥。道和说的话。我的老师,一个有着惊人先见力的法僧,他对皇宫里的预言在一一应验。

    在我无比恐惧地等待着死亡到来的日子里,父王的一纸宣书扭转了我的命运,宣书的内容是正式立封哥哥为皇太子,下一代帝位的继承人,那天一群宫女从久未开启的大门中涌进来,给我洗漱容妆,然后又用轿子把我抬走,我以为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皇宫上空的青天白云,当花轿落地的时候,我一定是到达了当日景遂皇叔被人当狗一样宰杀掉的玄武花园刑场,但戏剧性的命运却是将我带到了哥哥的太子府,哥哥在大张旗鼓地举办宴席,庆贺自己梦寐以求的帝王之路再无羁绊。当我的轿子落地的时候,是哥哥第一个走过来迎接我,他紧握着我的双手,望着我的脸庞仔细端详,然后一把将我拥入他的怀中,他说,煜弟,这几日你跑去哪了,我即将成为南唐王朝的皇帝,你知道,我希望第一个送给我祝福的人是你。

    我凄然一笑,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真的笑出来,我说,哥哥,恭喜你。哥哥爽朗一笑,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道,傻弟弟,你还要恭喜你自己,我做皇帝了,也就是等于你做皇帝了,这个天下以后只属于我们兄弟俩了。

    那日太子府空前盛况的热闹,似乎是宣告老迈父皇的时代的终结,同时也预示着哥哥将要接手的崭新朝代已经正在迎头赶来,每个人都在喜庆地狂歌欢呼,就连平日里那些与哥哥不太合拍的王公贵臣们也在热情洋溢地表示要为新一代君王效忠是多么地激情高涨,我眼前的景象,仿佛是在上演一出滑稽的舞台剧演出。美酒入口,好像是吃进了胆汁一般苦涩,司徒周宗不经意间走到我的跟前,稍稍向我举了举酒杯,摇头叹息一声,然后默然走开。

    那天宴会后的晚上,是真的有舞台剧上演,歌姬们演奏的是我在闲暇时光里谱写的词曲,我不知道我的那些词曲已经流传到街市,成为了人们口耳相传的歌谣,以前我也没有听到从别人口中唱出我的词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那些歌姬们明显就是只解其音不解其意的死板唱法,着实令我颇为不满,我想以后我要谨慎点,至少以后我流传出去的歌曲,要让人们唱得更加精准达意,否则让他们这么糟蹋下去,会败坏我的名声,群臣们的热烈掌声,也只会让我汗颜。

    一曲终了的时候,哥哥再次走上舞台中央,他压低声音对下面的群臣们说,这么好听的曲子只有我的煜弟才能创作出来,我的煜弟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他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下凡来帮助我共创伟业,我希望他能一直陪伴着我,陪我登基为王,陪我娶妻生子,陪我收服河山。我要我的煜弟帮我见证这一切,而现在,我要我的煜弟来见证我即将迎娶的未来皇后。

    然后我看到了周蔷,她被一群宫女拥簇着推上了舞台,推到了哥哥的身旁,哥哥壮士豪情地一把将周蔷揽入怀中,道,这就是我的未来皇后,当世第一大美人,司徒大人家中的千金,周蔷。

    我只听到耳朵里轰然一响,脑袋里瞬间爆裂,似乎是酒劲上涌,顿时头晕目眩,双腿都站立不稳,几欲跟跄倒地,还好身后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了我,我定定神,回头看过去,是满头白发的司徒周宗,他脸上皱纹深重沟壑丛生,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我经历了平凡而又沧桑的一生,我深知苦乐的个中滋味,我不相信伟大,只相信淡然而普通的生活,每天晨光乍起,日落暮色四合,就连御花园里的虫子也只听从短暂时令的召唤,那些花草,从来只有一个季节的更迭,伟大从何而来?伟大向来只是虚妄。纵观我的一生,我所遭受的苦难不比任何一个平常人少,也绝不比我享受的快乐少,但我的老师道和给我的教导很对,我只能坚守,坚守平淡,在平淡中调和我的苦乐。人生啊,不会比只活一个季度的虫子寿命更长,一晃就过去了。

    然而,也有的时候,道和那博大精深的佛家理论,其实根本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譬如周蔷在哥哥怀里的那个晚上。

    那是我此生最为难过的一个晚上,再没有别的悲痛能比得上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其他人抱在怀里的心酸了,我的心痛到没有了知觉,可能它已经碎了,我不相信周蔷会这样对我,这一定是她在跟我开玩笑,要不然就是她跟哥哥一起商量好对我的恶作剧,或许我根本就还在被哥哥囚禁着的那个屋子里,这些景象只不过是脱离实际的一场噩梦,当周蔷从舞台上走下来,当哥哥忙于跟大臣们敬酒,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把我带到周蔷面前,我说,为什么。我看到她躲避我眼神的慌乱,但她依然生硬地对我说,我要当上南唐皇后了,你不该替我感到高兴么。你爱我哥哥么?你是爱他还是爱当皇后的虚荣?那你要我怎么办呢我的小王子,不跟着他跟着你么,你是高兴了,你能阻止得了我的家族被你哥哥灭亡的灾难么?你以为我就真的那么愿意当这个皇后?

    周蔷的愤怒竟然让我不知所措,一下子让我感觉做错事的人是我,这时哥哥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出现,他又将周蔷揽入怀中,我觉得他像挑衅性地看着我道,以后你要叫她皇后娘娘,不过现在你可以叫她嫂夫人,谁叫你是我亲弟弟呢。我再也没法忍住,一挥手,将手中杯子里慢慢的一杯烈酒泼到哥哥弘毅的脸上。

    顿时太子府炸开了锅,我在骚乱中被闯进来的太子府侍卫们像木偶一样押走,这一次,我被扔进的是实实在在的天牢,我想之前哥哥囚禁我或许师出无名,而这一次我所犯下的罪名足够让我人头落地了,我在天牢的墙壁上看到有一首诗: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我能认得出那是景遂皇叔的笔迹,我终免不了要步他的后尘,我想哥哥总算如愿以偿了,他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激怒我,然后他就有机会给我按上犯上作乱的罪名,然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我会抢他皇位的这块心病,权欲,无边无际的权欲,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哥哥彻底改变了。我突然感到深深地悲哀和难过,不仅仅为了我即将失去生命和失去周蔷而难过,还为我失去从前那个温柔宽厚慈爱的哥哥而难过。

    那晚我在留有景遂皇叔遗迹的牢房里神思恍惚,地上有四处爬行的蟑螂和硕大的老鼠,潮湿的地面不住地散发出一种异常扑鼻的难闻气味熏得我头晕目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着这样一个新奇而陌生环境,从前天牢这样一个词语对我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跟这个词语联系到一起的天方夜谭,但其实我也并没怎么觉得真的那么难以适应的了,环境的恶劣跟心如冰窟的绝望相比,能算得了什么呢。好心的狱卒长给我送来了一顿还算是很丰盛的酒菜,他对我说,你是个好皇子,我们会记得你,你的绝世才华会让世人都记得你,他们打算明天就要处决你,今晚最后一餐就让你吃点好的吧,希望合你胃口。一会儿天牢里很多个狱卒都跑过来,纷纷要为我倒酒,每个人都对我说我是一个好皇子,这样死了很可惜。突然我原本以为冷却了的心却在这样一个黑暗底层的地方逐渐温暖起来,死亡,也忽然变得不那么恐惧和重要了,我把天牢里所有的狱卒都召集在一起,教他们歌唱我最近才写出来词曲,那一群没有天资,也没有经过训练的憨直嗓音,把我的歌曲唱得不是很好听,但却唱得让我无比动情,唱完后,我把酒分发给每一个狱卒喝,此时我不再是皇子,他们也不再是低贱卑微的下人,我们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的一样。狱卒长满脸酒红地俯到我耳边跟我说,待会儿有人来探视你。谁会来探视我呢?我的疑问还没有说出来,竟然看到那些刚喝完酒的狱卒们一个个莫名栽倒,然后像死过去一般卧地不起。他们怎么了?我一把抓起狱卒长的衣襟对他吼问。他们没事,我的皇子。狱卒长表情平静地回答我,我只不过是在酒里下了些迷药,他们只是昏睡过去了。你给我送来酒菜却在酒菜里给我下药,弘毅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么?连明天天亮都等不及么?你误会我了皇子。狱卒长面对我的咆哮从容不迫,他抬起手指了指门外,这时我听见咔嚓咔嚓天牢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走进来一个锦衣夜行的人,一边匆忙慌张地朝我走来,一边取下面罩。是周蔷。

    我们私奔吧我的王子。周蔷在动情地喘息。

    狱卒长把我从狭小的牢房里放出来,你们快走吧我的皇子,这里一切后果我来担着,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能为世人留住你,是我最骄傲的一件事,是我的荣幸。狱卒长话没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毅然拔出宝剑刺进自己的心脏。死亡,是他为我承担后果的方式,我来不及阻止他的死亡,同样也阻止不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时候我才发觉自己依然是一个孩子,表达感情最炙热的方式是不成体统地嚎嚎大哭。(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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