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2016年4月26日00:48分。成都的雨声很焦急,我睡不着了。
三十分钟前,他给我打来电话——睡眼,惺忪,半夜——看着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我知道可能出事了。
我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人,是他得了心脏病的老婆。我的心很疼,这对我那即将高考的弟弟来说,一定犹如五雷轰顶,摇摇欲坠。可是嗜睡让我口齿不清。
他嘟囔了几句,模模糊糊,像是对旁边的人说,哎嗨,龟儿好像睡着了。
那我就睡着吧。
电话铃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我一下就清醒了,一定是出事了。
“你婆走了。”
确是死别,只是我猜错了对象——比我预料的好,先松了一口气。
婆是谁?她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眼窝深邃,无神却清亮,瘦削如老家的毛竹,浑身苍白。她不能动,瘫痪在床,最后一次,她没有叫我,没有和我打招呼,只是呻吟。多惨淡的最后一面啊。
前几面也并不恢弘。几面?三面。我当然记得清楚。
第一次见面,我的脑子里没有画像,但毕竟一定有她,姑且算一面吧,那是,十二,三年前,我公的葬礼。从那之后,偌大的老宅只有她一个撑家人。
第二次见面,是真的见面。她还在乡下,那套快坍塌了的土房里——我只记得那里停过公的尸体,和我最小的堂弟相依为命。
我和弟弟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院子里编竹蔑,准备等赶场天拖去卖——二块五一张。我好喜欢这个手工活,也好喜欢去村口的井里打水,和去地里掰高粱。她还能带着我们仨。
第三次见面,是,至少五年前的春节。她已经只能躺在床上了,和弟弟一间屋,床对床。家里人大声地告诉她,看,你大孙女儿来看你了!嗯,我去看她,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她还叫我的名字,慢吞,慢吞,颤抖,颤抖,要塞两百块钱给我。两百块,当然也是别人孝敬她的,否则要编一百张竹蔑。我忘了我有没有收下,收没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记得我这个山长水远的同姓人——她随夫姓。
她之于我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窗外的雨小了很多。写字来了,没听见雨点从急到缓,这一生,分别太长了,我的爷爷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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