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潮湿，昏暗，霉臭，到处都充斥着腐败的气味，这就是我所处的世界。洪水从天空倾泻而下，从那个原本我们赖以生存的，照射进光的洞口。漫长的等待下，我们也还是等不到那补天的女神。

  是清冷冰凉的味道，躲在昏暗阴冷的避难所里，看着周围相拥相泣的女人孩子们，而现在明明是夏天。我早就选择舍弃这些感情了，灾难之后，总会有个被牵挂着的人死去，甚至连尸体也无踪影，留下来的，只有积攒的愤怒。有人用含着泪的眼望着我，我是他们的希望，因为我是预言中带来真相的人。

  “被选中的人”“预言之子”...一个个名衔挂在我头上，可我并没有发现自己特别的地方，没有控制水的能力，也没有制造光热的能力，更不能使人复生，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只隐约觉得这一切都是个玩笑。

  他们望向我时，不自觉流露出低我的一等的谦卑，投来感激的目光，视我为神明。我承载了太多希望和爱戴，可我却只能和他们一起躲在这个简陋的避难所里，闻着不同灾祸味道的洪水，偶尔听见被冲走的人们绝望不甘的嘶吼。我多么希望能做些什么，对我来说，溺亡可比承载他人的希望却又什么都不做简单多了。我盼望着预言之日到来的日子，盼望着那个令人痛苦的真相。

  洪水袭来的时间里总是特别漫长，渗进骨髓的清冷预示着灾祸的降临，然后便是让人绝望的等待，谁会幸存，谁又会离我而去。离开避难所后，掺杂着血水和呕吐物的液体粘在地表，我无法想象在外面人们经历了些什么，他们不会告诉躲在掩体下的我们，试图让不必面对这些的幸运儿远离绝望。可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罢了。

  随着预言的日子越来越近，无名的怒火在我心中也愈燃愈烈，我们制定计划，组织人墙，准备向一切的根源进发。真相或者死亡，两者都让我的血液沸腾，我想抓紧真相，我想改变一切，或者，让我就这么死去，死在成为救世主的路上。

  风温柔的吹，预言日有了难得的清新气味。我们建立人墙，一步一步攀爬天梯，大家依托我身后聚成一团，以免被洪水冲散。三个夜晚没有睡眠了，一闭上眼我就能听见天空的窟窿对我发出不屑嘲笑，我愤怒，疯狂奔向前，像只野兽狩猎那个真相，这温柔清新的天气，只是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我们心里清楚，要见分晓了。

  在接近窟窿的时候，强光一瞬间划破了黑暗，像是有神下达了“要有光”的指令，我开始恐惧，一种对真正神明的恐惧，我发抖起来，感受到了那渗入骨脊的寒冷。停住脚步，望了望身后的同伴，他们带着微笑，洋溢即将真相大白的兴奋，我向大家示意，准备抗击洪水，大家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有人会后悔。

  灾祸来临，刺骨的，混杂着腥臭的流水疯狂咆哮，我们靠近窟窿，像是接近深渊，光的深渊。前进的步伐越发艰难，我渐渐失去意识，我有些后悔了，求生的本能快击倒了自己，而我又听见了它的嘲笑，不屑的，鄙视的。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我不会被嘲笑，只有我能嘲笑自己，神明也不例外。一步一步向前，我的意识涣散，但我的肉体不灭，我继续向前，一步一步。

  整个世界开始空白，身后支持我的力量越来越弱，我知道正在失去他们，但我没有力量回头，只能前进。片刻，一切失去了声音，我似乎飘荡着，和水流一起，在这个世界里荡来荡去。接着，我听见了神明的声音，他那浑厚的，庄严的，充满怒火的，对我们反抗而不满的声音。

  “妈的，又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