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很耳熟。
从小我就是个不省心的人，小学时上课说话吃东西，下课追逐打闹，中学翘课打游戏睡觉。义务教育阶段，老师望着我叹气。请家长是家常便饭。为此，我妈辞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我。
拿到大学通知书，我妈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熬到头了。为什么?你以前上学那会儿，一犯事儿老师就往家打电话，每天我在家看着座机就像守着个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我如鲠在喉，我有那么皮实吗。我妈说，教过的老师都说你不笨，就是不努力不学好，心思没用到正道上。
作为一个七零后，我妈深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读者》里一努力就翻身的人是她的精神榜样，老师的话她奉为圣旨，包括那句你不笨，就是不努力。
上高中前，我从未怀疑过这句话。
初中课程不算难，上课听几句就左顾右盼，反正我聪明，还有补习班。成绩是大起落的抛物线，我不怕。老师都了说我聪明，拿分还会难吗。
然而，高价买进去的重点高中分分钟打脸，各种数集元素的确定性无序性...这只是烧脑的开始，还有拗口的匀变速直线运动，像是开了倍速播放的英语课...让我无比惊异的，还有初中时我想方设法打发的时光，竟如此匆匆飞逝——各科像高速上飞奔的车，上午的历史还没背，转眼就是晚自习。
我的聪明去哪了。黑板是天书，初次月考，成绩便惨不忍睹，家长会结束我妈又被留了下来。
孩子是挺聪明的，就是不努力。老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作为家长您有没有想过，就他的爱好发展下特长呢，比如报个素描班，这也是一个好的发展方向...
回到家，我妈看着我咬牙切齿，听见没，老师都说你聪明，为什么不好好学呢，初中你贪玩，高中还要继续?我无言以对，上课如催眠，但说到动漫，我两眼放光。咦，老师不是说我可以学画画走艺考吗?
学画画?我妈的表情像听天方夜谭，你是没听懂老师在说什么，你们班学画那几个，这次月考连名次都没念，你再不努力，老师就准备放弃你了!我愤愤不平，那几个人去参加省竞赛了，念什么名次!
真的尽力了。虽然人民民主专政背得贼溜，但别人一听就懂的极坐标却怎么都绕不会。诸如此类，需要强大逻辑支撑的东西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知识点是打乱的拼图，我无法在短短三年内组建。到高三，看着平日同我一道在晚自习刷剧的同桌也粘在座位上刷题，我下决心弄懂log，而当我第五次拿同样问题去办公室请教时，老师挥挥手，你找课代表去。
高考填报志愿，我妈让学会计。这个职业一辈子都不愁没饭吃，那么多人都学这个，你又不笨，努努力肯定会。然而作为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忘填凭证，写错分录，小数点打错地方，我妈不觉得这会造成什么可怕后果，说，你又不笨，踏实点就好。我也心大，以为能记住大段历史周期，就能死磕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好在大学不同于高中，特别是这种混吃等死的专科，再不用刷题到深夜，对着参考答案望眼欲穿却死活闹不明白。
大四课少，我尝试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家贷款公司做电销。领导没有学校老师的好脾气，许多次我被训哭。他说我笨，像个蠢猪，一个学会计的，连等额本金和等额本息都闹不明白，还跟客户谈什么呢?两天培训结束，同期的同事基本能试探着联系客户了，而我连个按揭房的剩余欠款都算不出来。
离职的时候同领导吃饭，他说，我听你打电话，应变能力是挺快，但外强中干，专业不够。客户上门，人家问你垫资过桥的周期流程，你回答不上，就顾左右而言他，这怎么行呢...
我愕然，上学的时候老师都说我聪明，就是没努力，现在我明明努力了呀，为什么还是做不好?
是的，别人每天打两百个，你打四百个，看上去是非常努力，但你有没有听过自己的录音，逻辑没有连贯性。比如，问到了客户是按揭房，紧接着就该问价格，不知道价格就问面积地段，很多时候你直接跳过，去问还款时间或者工作单位，想到哪问到哪，所以每天你打比别人多的电话，却收效甚微，就是这样。
饭局后，我沉思许久。初中是逻辑思维初步形成的阶段，我却听惯你聪明就是不努力的话而目空一切，认为丢弃的都是能唾手可得的——我就要先玩个够，再猛地翻身让人刮目相看。却从未想过，这将成为自己的短板。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我当年，非常活泼。有一次守在门口等孩子放学，看见有老师带着群孩子在小操场发水果，所有孩子都争着成为焦点，一窝蜂围着，老师像是个新手，顾此失彼，场面一度混乱。我突然觉得眼熟，这不就是我读书那会儿的缩影吗。要带一个班的青春期孩子，又是义务教育阶段，成绩不稳还惹事。和家长交代，只能说，你孩子不笨，就是不学好，努力肯定没问题。
也许我的儿子在成长过程中，我也会听见老师这样说，但是，我不会再同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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